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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年少有关的日子 精选

已有 10575 次阅读 2015-6-30 09:31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与年少有关的日子

曾泳春


夏天我们去上学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但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热,一把蒲扇就可以过夏天了。

    80年代初的古城,安安静静的,大街上极少有汽车通过,连自行车都不是那么多,古城的交通通常靠走路,或是搭三轮车。那时我住在外婆家,在实验小学上学。从外婆家的修文西路到实验小学,是一段不短的路程,走路差不多要三十多分钟。我每天要在外婆家和学校之间来回走四趟:上午走去学校上三节课,回家吃午饭;午休后再走去上两节课,放学回家。那时小学生放学不需要家长来接,而是排路队回家。家住在同一方向的同学排成一队,一起啦啦啦地唱着歌儿回家。而上学通常也是结伴而行的。我和复旦才女就是在上小学时结成了深厚的友谊,我们一起走得很快乐。

    我去学校有两条路线可走:从百年中药铺天益寿开始,一条是穿过府埕和中山公园,从延安路走到学校;另一条是从天益寿往另一个方向拐,可以走到青年路,沿着青年路一直走到学校。延安路是古城最重要的一条路,市百货大楼在这条路上,百货大楼里可以买到几乎所有需要的日用品;市公安局也在这条路上,门口总停着那种三轮摩托车,似乎随时会呼啸而去。即便如此,在80年代初,延安路也只是一条宽广的静悄悄的街道,我们几乎可以边走边在街上玩皮球。

    虽然每天要走不短的路程,感觉中从没觉得辛苦。一天节课,在学校里呆的时间并不很长,而且记忆中都是游戏。扔沙包、闯通关、跳皮筋,是我们在学校常玩的游戏。我柔韧性不错,跳皮筋很能,能跳到第三颗纽扣那么高;我跑得也比较快,闯通关也很能,能一路闯过三关,胜利通关。我是真心喜欢玩这些游戏。

    南方炎热,夏天下午3点半才上学,因而中午的时光悠长(曾在《少年文艺》上看过一篇作文《三点半放学》,写的是上海小学生的事儿,小伙伴们顿时惊呆了:上海小学生竟然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吃了午饭,我们会玩一会儿游戏才去上学。在家玩的游戏通常是踢毽子、跳格子。外婆家的天井是一整条一整条的青石板铺成的,每条青石板的宽度正好够跳格子。于是只要用石子在青石板上划三条竖线,就形成跳格子用的网格了。夏天的中午很热,知了在叔公祖家的芭乐树上叫个不停:热,热,热!几个小孩子快乐地在青石板上跳着格子,红彤彤的脸上挂着汗珠。天井里外公搭的花架上,太阳花怒放,在正午的阳光下,陪着我们游戏童年。

    我们经常玩到上课时间快到了,才扯起书包往学校跑。书包是妈妈做的花布书包,如果是走路,我们就会装出小淑女的样子,把书包搭在一边肩膀上,慢悠悠地边走边逛。时间紧急的时候,我们就不顾淑女形象了,把书包跨过一个肩膀斜背着,朝学校狂奔而去。书包里通常有两本书(语文、数学)、两本作业本、一个铅笔盒,书包在奔跑中不停拍打在小屁股上,铅笔盒里几支铅笔咣咣地颠簸着。这是一道风景线,大人们看到了,就佯装生气地说:这群贪玩的小孩,又要迟到了。

    因为上课晚,下午放学就不早了,但南方的夏天有着长长的白天,放学时太阳也还高高地挂在天上。我们排着路队快活地回家。快活是因为又可以玩了,放学的这一路有很多乐趣。我们现在把书包搭在一个肩上了,小淑女般地走进中山公园,这里真是乐园啊!怎么玩也玩不够,打拳卖膏药的带来一篓蛇,在这里铺开了表演,为了卖膏药,他们把表演拖得很慢很长。听到卖膏药的喊着“我马上就把蛇拿出来了”,我们拼命挤进人群,垂涎三尺地等着看蛇。可是他喊了一遍又一遍,又说了很多关于膏药的话,依然没有把蛇从篓里拿出来让我们看。眼看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我们只好悻悻地挤出人群,一边往家走,一边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期待他在我们离开的最后一刻把蛇亮出来,而这样的期待总是以失败告终。现在我怀疑他那篓里根本就没有蛇。

   吃完晚饭,趁天黑之前在天井里支起一张小桌子,趴在桌上做作业。作业很快就做完了,天也黑了,白天的灼热逐渐消散。巷子里的亲戚们就摇着蒲扇聚集到外婆家,开始谈天说地。外婆在天井里摆上几张竹椅,人们坐在天井的竹椅上,一下一下地摇着蒲扇。我是懒得摇的,外婆就会给我扇。那天上的繁星俏皮地眨着眼与我传情,夜晚的花香格外浓,有时,我就在外婆一扇一扇的凉风中,甜甜地睡去。


我们那时的情愫

 

    在80年代中期,有一篇闻名全国的高中生作文《柳眉儿落了》。我记得文中的第一句是:“她重重地跺了跺脚,拍了拍落在肩头的柳眉儿,对他说:‘走吧,湖边冷。’”这篇登在《语文报》上的高中生作文,当年给我们的震撼是非常大的,因为,这是一篇关于早恋的文章,而且据说是第一篇公开发表的由中学生写的关于早恋的文章。那时大家偷偷传阅这篇文章,品味着文中对视、拉手的情节,觉得作者勇敢得让我们脸红。虽然老师明确表示了这是一篇很好的作文,让我们好好学习一下,但我们就是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好好学习,就是要偷偷摸摸地传阅。因为,当时我们(表面上)是以喜欢与异性交往为耻,以蔑视异性为荣的。

 高中三年,我们的班主任是陈丽明。当时还很年轻陈丽明,用她既开放又保守的方法,让我们安然渡过了青春期的躁动,记忆中我们班没有出现过早恋现象,至少我丝毫没有觉察到。

    陈丽明曾经因为一个项目去美国留学一年,我不知这一年的出国对她的教育观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我们这个班级出了好几个优异的同学,而同学间的融洽一直保留到今天。现在想来,陈丽明给了我们很多自由。她从不压制我们的想法,我们可以在周记中尽情地向她倾诉心中的想法:那些半懂不懂的情愫、那些学习上的苦闷、那些对某些同学的不满,都可以写给她,可以用中文写,也可以用英文写(当年的复旦才女在高中时就用英语每周向陈丽明转播一场足球赛)。而她看了我们的心情,既不张扬,也不漠视,以一种平和的态度与我们单独交流。这些交流让我们知道:这些都只是人生中必将经历的一些事情,在那时那刻可能觉得是很大的事,而走过去再回头看,就会发现只不过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一种而已。

   陈丽明用这种自由宽容的思想,排除了很多同学心中的烦忧。这是她开放的一面。而另一面,她对我们是严格的。比如,从高一开始,她就把班上的男生和女生的座位分开,女生坐教室的前半部,男生坐在后半部。当时男女生是不讲话的,除了几个班干部在讨论班里的工作时很偶尔地会交流一下外,男女生几乎不交流。都给分隔在教室的两段了,还怎么交流!因而有些朦胧的情愫,因为相距遥远(遥远地分布在教室的两端)而熄灭了。高中三年我一直坐在第一排,极少回头去看坐在教室后半部的男生,所以对那些长得很高坐在后排的男生的脸,我几乎没有印象,不知他们长得圆还是扁;而我们班的男生三年来也只看到我的后脑勺。前几年我有一次回厦门,在厦门的同学聚了一下,有个男生感慨地说:今天才第一次看清楚同学YC长什么样。

    我们班有时也会举办一些活动,比如郊游、联欢会、甚至班级舞会,陈丽明都会支持我们,而我们也仅限于在那样的场合尝试着男女生做一些交流,活动一结束,马上又各过各的了。但那些活动却留给了我们深刻的回忆,那些从年少就发展起来的情愫,如水一般安静地流淌,变成一种深层的友情,深深地蛰伏在我们心底,一直到中年。

    而其实,当年在看了《柳眉儿落了》之后,我写过一篇模仿的作文,以情窦未开的心,写了一篇相当成熟老道的关于恋爱的作文。


农业科学研究所

    父亲的研究所在当年山清水秀的农村,小河、水渠和围墙把它围成一个温馨富足的小社会。我在上高中前住在市里外婆家,但周末和放假都会回到研究所。研究所里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一块块的田地,种着水稻、甘蔗和黄麻。那时的暑假总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暑假时,甘蔗正在成长。六月蔗虽不是很甜,但营养却是最好的。在炎热的中午,趁大人午睡正酣,我们一群孩子偷偷钻入甘蔗田。到蔗田当然是“偷”甘蔗吃了,但其实根本不用偷,因为研究所的甘蔗是做实验用的,做实验采摘的甘蔗总会有剩余,父母便会把实验剩下的甘蔗带回家给孩子们吃。但我们觉得那样的甘蔗不好吃,而偷偷进入蔗田自己摘的甘蔗更好吃。所以在漫长炎热的夏日中午,我们在蔗田里选甘蔗,一根甘蔗啃两口,又盯上了另一棵,倒像是掰玉米的狗熊了。当然,我们的破坏不会很大,因为榨糖的甘蔗很硬,啃一根就很不容易了,而且,我们到蔗田还有另一个乐趣,那就是捉知了。蔗田里的知了与树上的大黑知了不同,是那种小小的绿色知了,伏在同是绿色的蔗叶背面,唧唧地拼命叫着,你却并不容易发现它。我们用一个玻璃瓶装被捉住的知了,一会儿就能装一瓶。这倒是干了好事,因为知了是害虫,我们捉知了是做好事,偷甘蔗是干坏事,扯平了。但快乐是不消说的。

     暑假过半,水稻便收割了。这真是大好的时光啊!土地都露了出来,青蛙无处躲藏,在光秃秃的地里一蹦一跳的,这是我们扑青蛙的时候。我们总在傍晚时分来到地里,选那些个头小的、长得俊的青蛙,趁它的脖子一鼓一鼓的时候,用小手掌一扣,就把它扣在手掌下。它会在手心里扑腾扑腾,搞得手心痒痒的,一会儿便不动了。于是把它抓到手心里,翻过手掌欣赏我们的战利品。野生的青蛙是很俊俏的,颜色鲜绿、身形结实瘦削。我们把扑到的青蛙放入塑料袋里,然后聚拢来,比较谁抓的青蛙多,谁的青蛙俏,并经常因为这种不客观的比赛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长得俊的青蛙会被我们放了,而那些长得丑的,被我们喂了鸭子。

     研究所最吸引我们的是那条水渠,清清的渠水汩汩地流着,有一种清凉的安静。我们喜欢卷起裤管,在渠里淌水。那水真清啊,水里的石子、小鱼,都看得清清楚楚。小鱼是混进渠里的,鱼在渠里是不能生活的,因为渠水流动的速度不低。渠里既然能混进小鱼,也能混进别的生物,比如蚂蟥,还有水蛇。我有次在渠里淌水,就被蚂蟥吸住了。似乎倒不是很痛,但看到那种没有骨头的软软的虫子爬在腿上拼命吸血,我恐惧得哇哇直哭。哭也没用,也得等蚂蟥吸饱了血,自己撑得掉了下来。但擦干眼泪,还是没有影响我对水渠的依恋,我依然爱那渠清清的水,那是少年安静流淌的心。

     南方的特点是暑假很长,但寒假短。我的印象中,寒假就是过一个年。从前过年是很忙碌的,但忙得很高兴,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盼头,过年了!而研究所的过年还具有专业性,那就是熬糖。冬天是甘蔗收获的季节,人们要先到蔗田里,把蔗叶扒下来,屯起来做熬糖的燃料。然后就是熬糖了。几口大铁锅支起来了,甘蔗已经榨成蔗汁,倒入铁锅里,火在下面烧起来,用蔗叶做燃料。不久,锅里的蔗汁便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一股糖香弥漫出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香味,甜蜜、温暖、富足,弥漫着整个研究所。蔗汁继续沸腾,水分不断蒸发,汁水便逐渐稠起来,变成了糖稀。这时,嘴馋的我们就忍不住了,用竹签到锅里挑起一点糖稀,迫不及待地送入嘴里。甜啊!这是没有添加任何添加剂的糖。等我们都馋嘴过后,糖稀里便要加入石灰,才能制成红糖。研究所熬出来的鲜亮柔软的红糖,与商店里卖的那种发黑发干的红糖不可同日而语。熬成的红糖分给所里每户人家,于是家家就开始做年糕了。闽南的年糕称为馃,在糯米粉里加入红糖,变成红褐色,馃被做成龟的形状,称为“红龟馃”。

    当散发着蔗糖香味的馃放到箩筐里的时候,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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