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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不出再见
曾泳春
谭咏麟,《讲不出再见》。
我最不忍看你 背向我转面
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
前几天,一个(别的导师的)博士生冲入我的办公室,脸上带着快要哭出来的那种表情,请求我帮他的实验拍高速摄影。我下意识地想找我的学生去帮他,这是几年来形成的习惯了,一有人要我帮忙拍高速摄影,我就让他们去找我的博士生。可是我忽然意识到,两个会用高速相机的博士生,已经在1月完成答辩,离开了博士生工作室,从实际上来说,他们已经毕业了。
在我们学院,会用高速相机的学生都是我教出来的,当然我的学生用得最多。5年前,我在暑假30多度的高温下,领着学生们对着200多度高温的气流场拍高速摄影,手把手教学生们用相机,然后和他们一起去吃火锅。学生们很嗨,说跟曾老师一起很快活,又有活干又有饭吃。而在后来的时光里,我再没了这样的精力。有学生不理解,认为我是因为当了教授博导而不再如往昔一般陪他们工作。我无法告诉他,其实是我的精力不济了,一是工作的摊子大了,学生多了,我得找钱养研究组,还要操心造机器;二是上了40岁以后,我再也不能像40岁之前那样穿着高跟鞋趴在地上拍照了,我做不到,我的腰做不到。
学生一直到毕业都还带着些怨气,我知道,但解释不了,就不解释了。但那天当我正在忙基金标书的时候,那个请求我帮忙的博士生冲了进来,我下意识地去找学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博士生都答辩过了,竟然就要离开我了,我的心难过了一下。看着这个博士生焦灼的脸,我答应忙完标书就亲自去帮他拍高速摄影。
因了这个承诺,昨天我拖着感觉有些累的身体奔波去松江,在路上接到那个博士生的电话,说他那边的状况无法做实验,要改天。那时地铁正运行到了七宝,我忽然就松了口气,并立刻决定打道回府,赠送自己浮生半日。
昨天的天不是很蓝,也没有让我放心的云,但有阳光,是那种懒懒的春日。我在自己赠送的这个半日浮生里,在阳光下慢慢地闲逛。以为要做实验,特意穿上了新款ECCO平底鞋(穿高跟鞋做实验的苦楚只有穿高跟鞋的人自己知道,正如吸雾霾的苦楚只有在雾霾下的人自己知道),于是也适合闲逛了。
不知不觉地,我慢慢地走进了延安路校区。太阳暖暖地照着,我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21年前的自己。那年,也是在这个季节这样的春日里,24岁的我硕士毕业了。我们在毕业季的日子里,在学校的地上写出了“一只脚跨出校门,另一只脚就不想再跨进校门”的豪言壮语,这是我们决心离开校园进入社会的豪迈。离别酒喝了一场又一场,我们都很兴奋,胸脯挺得高高的。可是,就在离开的前一天,我独自穿过校园到后面的安顺路去买一些“帆船”牌缝纫线。那是妈妈交待的任务,每年我都会在妈妈的指导下从上海购买一些纺织品回去——上海的纺织品实在是太好了,上海的商品有哪一样是不好的呢?我走过一教,走过新华路,走过二教和中心大楼,在刚刚建成没多久的18层中心大楼(后来改称三教)前面,有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在这片春日照着的草地上,几个女生坐在草地上一边聊天一边织着毛衣,她们的笑声欢畅、笑魇如花,青春与草地完美地融合。
我突然就嫉妒了。我嫉妒她们可以继续在这样的校园里学习生活织毛衣,我知道等待她们的是明亮的教室、充满书香的图书馆,还有每个周末的连场电影和舞会,还有食堂生活,当然还有校园歌手大赛,当然还有爱情。而我将告别这一切,投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在以后7年的岁月里,我饱受那个当时憧憬的未知世界的折磨,直到仓皇逃离,回到魂牵梦绕的校园,这里按下不表)。走过这片草地,走在通向安顺路的校园,我听着那几个女生的笑声,突然就热泪盈眶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从心底升起,那就是我不想离开这里。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所有的豪迈消失殆尽......
改变一种运动状态,需要抵抗惯性的外力。而可以改变我们的人生状态的外力,需要抵抗的岂止是惯性,还有我们的青春和泪水。这几天正是学生们的毕业季,虽然一季季的学生毕业,我已经炼就了不流泪的心,但依然说不出再见。
再见,所有必须再见的;再见,所有回首的青春明眸。
很多景物,我们都讲不出再见,但必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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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0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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