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

曾泳春

遗憾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就已经老了

       我们的Teaching Methodology老师Rossana是个50多岁的优雅女人。她本身就是个励志故事。根据她在昨天最后一次课上的叙述，她大约在11岁随父母从意大利移民到澳洲。父母不会说英语，而她进了学校，不久校长就通知父母把她从学校领回去，理由是'she was dumb'。但父母坚信Rossana是天才，因为家里所有的对外事务都靠她来完成，包括杂货店的事务、与医生打交道的事务，还有银行的事务。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同是移民的老Simon说，布里斯班从前是个country town。所谓country town，就是‘The lawyer knows the doctor, and the doctor knows the grocer...’其实我一直觉得老Simon说的是从前的苏格兰，那是从前的美好时光，每个人都慢悠悠地过着日子，时间很多，事情很少，医生、律师、杂货店老板，每天都能在街头遇上。有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压水井，一个老妇人正在井旁欣喜地转来转去，她对我说 'When I was in England...'这又是一个移民故事。老Simon是从苏格兰移来的，Rossana是从意大利移来的，这个老妇人是英格兰移来的，他们都有着对故乡的回忆。

    说回Rossana，她在11岁那年，用自己仅会的那点英语帮助父母处理家庭的对外事务，并在多年后最终成了一名English teacher。我可以体会她的那份自豪感，并体会到她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如今她有一个同样是老师的丈夫，三个已经工作了的孩子，很美满的家庭。我喜欢她的形象，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美，而是她那种既自立又温柔的女人形象，她一辈子刻苦地学习和工作，并将学习和工作视为人生的收获。

    在昨天的最后一张PPT上，Rossana写了一段她对我们的寄语： ‘Always remember to slow down in life; breathe, live, and learn; take a look around you whenever you have time and never forget everything and everyperson that has touched your heart...’

    看着这段话，我却想起了李宗盛的《山丘》。

    从小到大，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也从不怀疑自己喜欢学习。对于30岁开始的博士研究生学习生涯，我想不起来有过痛苦，在回望中是满满的学习带来的幸福感。三年前，我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博士研究生。其实我一直希望他们能跟我一样，体会人生中这场学习带来的快乐。可是到了今天，我恐怕他们始终没能体会这种快乐。虽然我认为每个年代都有共性，甚至共性多于个性，但我依然承认这是个浮躁的年代，每个人都亟不可待地朝着目标狂奔，而目标却非常单一，那就是名利上的成功。在这样的年代，学生体会不到学习的快乐，老师体会不到培养的快乐，已经成了共识。

    幸运的是，我依然能体会学习带来的幸福，也能体会将人生慢下来带来的幸福。也许我与Rossona一直有着相似的人生理念，才会如此欣赏她和她的这段话。将人生慢下来，去呼吸、去生活、去学习，去看日出日落、去陪家人孩子、去学一种全新的语言......

    今晚，我一边听着《山丘》，一边写下这些文字。我跟正在微信群里忧国忧民的发小们说：你们继续，我趁着今夜有点微凉，坐到Lili家的楼梯上喝一罐啤酒，看possum（负鼠）扭动肥硕的身躯在树上走来走去。发小们说：YC你的命怎么这么好，如何投胎的？

    我在夜色里一边享受能让星光直插心底的宁静，一边想像着发小们不服气的样子，暗暗地笑了。我给他们发了个消息：要的少一点，命就好了。

    而其实我想说的是：因为有你的拥抱，我的命才这么好。

    而在你越过每一个山丘回望时，发现都有我的等候，你的命才这么好。

李宗盛，《山丘》。

越过山丘 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 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 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 再也唤不回(了)温柔
为何记不得 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今晚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