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曾泳春

范玮琪，《到不了》。

你眼睛会笑 弯成一条桥

终点却是我 永远到不了

       一直对自己的眼睛有些好奇。我是个不戴眼镜的人，但并不说明我的视力很正常，我发现用双眼、左眼和右眼分别去看世界时，会产生差异。当我用左眼看时，整个视野会向后退，世界变小变清晰；而用右眼看时，整个世界一片模糊，而这片模糊的世界又似乎更近地涌到眼前。

    我大约在初二时开始感觉到近视，于是去配了眼镜。第一次配眼镜，爸爸和我专门乘长途车从漳州到厦门去配，可见配眼镜在当时（80年代初）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但眼镜配好之后，我只戴了几次，就觉得很丑，坚决不再戴了。我上课坐第一排，不戴眼镜还可以撑着，但看幻灯片的时候就非常辛苦。再辛苦我也不戴，我努力地用眨眼、眯眼、斜眼、挤眼、拼命睁眼等动作来获得幻灯片上的信息。这就是爱美的代价。

    当年考大学时对视力的要求很高，因为近视会受到很多专业限制，于是我对检查视力非常重视。每次检查视力，我都很紧张，生怕近视被人发现了。我左眼的视力不错，检查时没什么问题，总能混个5.0；但只要一蒙上左眼，世界就模糊一片，我根本看不清医生的棍子指在哪里，又怎么去认那个“山”字的朝向？但是，只要我稍稍偏一下头，露出一丁点左眼，世界又恢复了清晰。所以，每次检查视力我都用这样的方法蒙混过关，估计医生并非不知道，而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我松了一口气——不必再为检查视力而紧张了。于是我自动自觉地去检查了真实的视力，结果是不配眼镜不行了。于是我配了眼镜，左眼120度，右眼400度。医生说我的右眼是散光，必须戴眼镜，否则左眼的视力会被右眼拖累而变差。但我没听医生的话，依然不戴眼镜。但上课时，不戴眼镜是彻底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因为大学的教室显然比中学的教室大很多，我也不可能每次都坐第一排。一下课，我就把眼镜扯下来，不只是爱美，我发现戴眼镜走路时，地好像是凹下去。我拌了几次跤，便不再戴了。而自从毕业后不再看黑板上的字以后，眼镜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姐姐我不戴眼镜已经很多年，一晃20年过去了。即使后来回到学校重新当博士生最后当了教授，因为大多数场合我都可以坐到前面去，包括到电影院看电影，所以一直不需要眼镜。这么漫长的人生里，我裸着双眼看世界，并没觉得模糊。更奇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视力越来越好了。前些天我在班车上用手机看科学网，旁边的同事伸头看了一眼，说你的眼睛太好了，这么小的字，什么眼镜也不戴就能看清。的确，我听过不少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同事抱怨，眼睛老花了。特别是年轻时视力好的，现在老花起来更厉害，那些小字对他们来说，无论戴什么眼镜都看不清。于是我对自己的眼睛既不近视又不老花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前天，我又躺在床上用手机看科学网。因为是侧躺，那只400度近视的右眼被枕头挡住了，我用那只120度近视的“好”左眼看，居然什么也看不清了，无论我把手机拉近还是拉远，都看不清字。我吓坏了，赶紧换右眼去看，嘿，居然清清楚楚。这下我明白了，我并不是不老花，而是我的左眼老花了，但右眼因为从前是近视的，现在不老花，看近处小字很清晰。而左眼虽然老花，但看远处是清楚的。

    总结一下。年轻时我用几乎不近视的左眼看世界，相当于“独眼龙”，但世界是清楚的。现在我几乎不近视的左眼老花了，但从前近视的右眼不老花，所以我用右眼看近处，用左眼看远处，世界依然是清楚的。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3个月的留学生活，（这里插播一个小插曲，我去办理手续时，不少人都说你一“大”教授了，怎么还去留这样的学。可是我觉得无论在哪个层次，给人生充电都很重要，有人上课给我听，那就是幸福！）我必须去配一副近视眼镜。医生给我检查完，说你的眼睛调不好了，戴上眼镜也只有4.8的视力。我说我20年没戴眼镜，一直看得很清楚啊！医生笑着说，你看到的一直是个模糊的世界，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将双眼看到的世界映射到大脑，认为这就是真实清晰的世界罢了。

    原来如此。呜呼！难得糊涂。难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