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茶

 曾泳春 

杨庆煌，《心爱的小镇》。

请不要忘记成长的过程

也不要在浮华中淹没

       闽南的交警上岗时带着全套茶具，置于路边的凳子上，指挥一阵，就到路边泡杯茶喝。这我是亲眼见到过的。闽南人家家置备茶具，这不在话下，但几乎每个办公室都有茶具，这就比较奇了。闽南人上班，进了办公室，稍微处理一下事务，然后就是泡茶。闽南人的茶，不是一个人喝的，是几个人围着喝的。一个屋里泡了茶，其他屋里的人就会围过来，坐定，喝将起来，有时有话，有时无话，但泡茶人的手肯定是不闲着的。喝完几杯茶，各自散开，继续工作。

    小时候父母的办公室是这种情景，离乡多年之后，回乡时到老同学的办公室，发现依然是这种情景，只是随职位的高低，茶具略有不同。我这几年去得最多的是我弟（亲弟弟）的办公室。他所在的海洋研究所，这几年越扩越大，硬生生把厦门大学望海的视野挡住了。厦大上弦场原来曾是无敌海景的场地，现在只能望海洋所的那片房子了。而海洋所则美美地霸占着海景，我弟的办公室窗外，海一直延伸到了窗下，白色的环岛大桥在窗前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夕阳下的桥栏闪着金色的光泽，风平浪静的海面，海水微蓝，远远地可以看见一些小岛......

    所以每次到我弟的办公室去串门，看到窗外的景致，我都会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厦门人就觉得全世界厦门最好。他的办公室里，自然也摆着茶具，而且非常讲究，我看他这几年，除了在办公室欣赏窗外的美景外，就是不停地揣摩换什么样的茶具，以及装什么样的自来水过滤器。他的手下一堆学生，不管是不是闽南人，都学会喝茶了。但泡茶依然是我弟这个做导师的任务。每天导师一泡茶，学生们就围拢过来，每人喝个一杯两杯，就得把泡茶的导师累个半死，喝完他们又自顾散开去做实验了。他们只学喝茶，不学泡茶，借口就是没有导师泡得好。这帮学生，活生生被我弟惯坏了，也被喝茶惯坏了。

    现在的我弟，有充足的地方放茶具，可以欣赏美景泡茶喝茶，不知他是否记得，20多年前，在厦大那个拥挤不堪的芙蓉n宿舍里，他把从家里带去的茶具放在地上，坐在凳子上弯腰泡茶，每天在乱哄哄脏兮兮的宿舍里和一群同学泡茶喝茶。那是豪放不羁的青春，喝茶如饮酒，都能激起压也压不住的青春热血。

    我17岁起离开家乡，从泛着茶香的小城来到霓虹闪烁的都市，却从没离开过泡茶喝茶。茶如乡音，深深浸润在我的血液里。每当我洗净茶具，用手轻抚洁净的铁翅木茶盘，把喜爱的茶壶茶杯一个个放到茶盘上，开始为自己泡一壶香气四溢的乌龙茶时，我的心一片沉静，似乎世间只剩了眼前这点关于茶的内容。乡情在水注入茶壶时打了个小小的漩，随着茶倾入杯中，在杯中扩散，一层一层地荡开，随袅袅的茶烟升腾而起，那是无解的乡愁。

    无论是在霓虹闪烁的都市，还是后来走过的很多地方，泡茶是连接我和家乡的那道程序。因为有茶，我从未忘记成长的过程，也从不担心在浮华中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