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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
曾泳春
我在若干年前喝过一次茅台。那是一次春节,我回乡过年,照例去找年少时的死党玩。死党从厦门大学毕业后,在厦门工作了好多年,我在读研时她已经工作了。她是个很有生活和工作热情、能力也很强的人,在厦门一家合资企业干得有声有色。但她偏偏找了个有才但很不爱拼搏的老公。她的老公是我们漳州早期获得硕士学位的,记得是天津大学毕业的,会弹吉它会下棋,那是相当有才。于是死党就和他结婚了。死党老公在厦门一家外资的电梯公司工作,是做技术的,当年工资很高。他本想在那家公司一直混到退休,但那家外资公司由于战略转移,从厦门撤走了。喜爱安逸的他被这次失业吓破了胆,尽管有别的企业高薪聘他去做他很在行的电梯技术工作,他还是拒绝了,坚持要回漳州。于是死党也只能放弃了在厦门的工作,全家一起回到漳州。老公由于是硕士,就进了漳州大学;而死党只是个本科生,所以进了业余大学当老师。两口子从此过上发不了财但非常安逸的生活,照我们在漳州的同学的话说,就是“行尸走肉”的生活。
那年死党的老公分到了一个房子,在郊区,很大很安逸。于是那年春节她就在新家请我吃饭,而以前我们春节都是一起去漳州府埕一带吃小吃的。府埕是一个四方的街,已经存在几百年了,街边的房子是那种骑楼,楼上有个小阳台,阳台的栏杆是绿色的釉质,很吸引我。府埕的小吃就是漳州小吃,到了春节就有蚵仔煎卖(牡蛎冬天才肥),平常都有五香份面、姜母鸭、卤面、麻糬、面煎菓等等,都非常诱人。我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从这摊吃到那摊,总能吃得个肚儿圆。所以那年死党请我在家吃饭,也做了蚵仔煎、炸五香等漳州菜,虽然味道没有府埕的小吃那么正,但料是很足的,蚵仔煎里一个个圆圆的牡蛎都爆出来了,五香里也多肉少粉。做完一桌菜,她很神秘地取出一瓶酒,说是真的茅台。其实我们都不知道真假,但既然说是茅台,我们就都想尝尝味道。于是就一边吃菜一边品尝起那瓶茅台来,然后就是说话,从初中、高中到大学、工作的变迁,从恋爱、结婚到生子,都聊了一遍。吃着聊着品着,还没品出茅台的味儿呢,那瓶酒竟然没有了。显然我们聊得太投入了,忘了去体会茅台的味道了。
这就是我喝过的唯一一次茅台酒,有点可惜了。后来我工作越来越忙,和死党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但我一直记得她那年喝着茅台说,她就是不甘心啊,本可以在厦门创一番天地,却被命运拉回古城漳州,从此失去了奋斗目标。她羡慕我一直在奋斗,能计划自己的人生。我记得我也喝着茅台说:这就是围城啊,对于安逸的生活,围在城外备受奋斗艰辛的人想冲进去,在城里安逸久了的人又不甘心想冲出来。
凡事皆是围城。
我的弟媳妇是安溪人,她家在安溪的一个小山村。每年春节,她家一大家子十几个人都会回家围炉,很是热闹。我弟弟很喜欢那种热闹氛围,所以每年春节都会去安溪,并绘声绘色给我讲在安溪的安逸。于是有一年春节我也动心了,和弟弟弟媳妇一起去了趟那个小山村。
那个村子位于群山之中,全村只有60多个人,还有走来走去的狗。因为种茶而不是种田,整个村子非常干净。家家户户都有制茶的整套工具,除了准备卖的茶叶,自己也经常根据口味制茶。那天,我在那个安静极了的村子里,头顶着蓝天白云,听着从山上流下的泉水的汩汩声,喝了我生平最有味道的一场茶。那场茶从早上一直喝到傍晚,泉水现取,茶叶现制,直喝得我忘记了俗世繁杂、时光悠悠。
而想来,这也是个围城。
安逸的围城,图片来自段煦的博客,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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