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

曾泳春

 晚自习是大学里很重要的活动，也是很纠结的活动。每天吃完晚饭，大约6点半左右，校园里就陆陆续续地有同学从宿舍楼出来，向教学楼和图书馆走去，形成了上晚自习的人流。虽然白天上课也是从宿舍楼走到教学楼，但上晚自习的心情与上课的心情不太一样。上课是强制的，而且有上课时间，因此大家都是急匆匆地往教室赶；而晚自习不是强制的，更没有时间要求，因此人们的心情是比较轻松愉悦的。同学们伴着最后一抹落日余晖，不疾不徐地在校园里溜达，慢慢走向教室。有些女生还特别爱结伴，一起去上晚自习。女生就是喜欢结伴，连上厕所都结伴。

    因为上晚自习不是强制的，所以也是纠结的。到底今天要不要去上晚自习？常常是男生们纠结的问题。男生下午下课后通常要在操场上大肆活动，有的打篮球，有的踢足球，活动得热火朝天，天黑了才罢手。吃完晚饭洗个澡，这就有点觉得累了，于是几个男生决定先打几把小牌，再去上自习。而牌一打，有时就罢不了手了，不知不觉就到了熄灯时间，想去上晚自习，人流已经开始呼呼地往回走了，就不好意思去了。算了吧，今天就算了，明天一定上晚自习。到了明天，男生照例打完球吃完饭，就背上书包走到自习教室，把书包一放，一阵困意袭来，于是先趴在桌上睡一觉，这一觉睡的真香，抬头一看，又快到熄灯时间了，算了，回去吧，回去找几个人继续打昨天的牌，今天就算了，明天一定好好上晚自习。

    男生喜欢纠结上不上晚自习，但女生通常是不纠结的。上晚自习成了一种习惯，每天去坐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大家济济一堂地埋头学习，在我这个爱学习的女生看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当然，也还是有很多男生也是热衷于上晚自习的，因为他们要陪女朋友学习。男女朋友一起上晚自习，是一道风景。在冬天的晚上，上晚自习要带很多装备，除了书包外，我们通常还会带上坐垫，因为教室里的椅子很凉；很多人还会带一暖瓶水，还有杯子，在教室里边学习边喝水。因此有男朋友的女生，上晚自习就只管背着书包昂着头往前走，后面的男朋友胳膊下夹着坐垫、一只手提热水瓶、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哼哧哼哧地跟在女生后面。到了教室里，女生一边开始学习，一边指挥着男朋友给她倒水、递杯子，跟公主似的，这男生就惨了，不想学习还得硬陪着，好在身边有秀色可以餐，如果因为陪得高兴，女朋友给点小温柔，他们也就不算白费了这许多气力，还有舍了打牌的时间来教室里坐着。

    多年前看过一篇中篇小说，题目叫《上半场》。爱踢球、帅气、但成绩很差的男生，没有道理地爱上了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虽然她不算很漂亮，终日戴着眼镜埋在书堆里，与好玩的男生毫无相同之处，可他们就没来由地相爱了。于是男生每天就上演着我上面描述的那一幕，自己虽然不喜欢学习，却津津有味地伺候女朋友上晚自习，他们爱得很甜蜜。转眼就到毕业的时候了，栀子花开的时候，天天在一起的人，开始有了不同的选择。女生开始有些回避男生，而男生也被更活泼更漂亮的别的女生一直追求着。终于有一天，男生找不到他的女朋友了。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办好了去加拿大留学的所有手续。男生问：为什么？女生的脸在眼镜后面漠然：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我喜欢学习，我向往北美的好条件，让我可以安静而自由自在地学习。她说：你接受那个一直追求你的女生吧，她是你的下半场。

    很多年了，这篇小说让我久久不能忘记，我是谁的上半场？谁是我的，下半场？

    在平常的日子里，上晚自习的人不会特别多，因此差不多都能找到座位。但在考试前和考试期间，上晚自习就要抢位子了。通常吃完晚饭，一个宿舍就会派一个人拿着一摞作业本去占位子。如果没有预先占位子，到了晚上再背着书包优哉游哉地去教室，那就太难找到座位了，有时兜了一大圈，从1教到2教到中心大楼到教研大楼，也找不到一个座位，只好回宿舍凑合了。有一次，一个女生兜来兜去找不到位子，看到一个位子被人用作业本占着，但人还没来，就先坐下学起来。学得正酣，几乎忘了自己坐着别人占好了的位子，猛一抬头，一个男生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傲气地拿手指节敲敲桌面。女生茫然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该让位子了，她羞红着脸，七手八脚地收拾桌上的东西。男生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静静地等着。女生收拾好要离开的时候，男生在后面轻轻叫了一声：嗨，你是哪个系的？后来，这个校园里，又添了一对男女朋友。

有人上晚自习喜欢坐在固定的位子上。我就会一段时间喜欢去坐某个教室的某个位子，如果哪天那个位子被人占了，竟还会有些沮丧。化纤87一个特别刻苦的女生，大学4年一直在图书馆4楼靠窗的一个位子上晚自习，大家都知道那个位子是她爱坐的。后来即使位子很紧张，她偶尔晚去了，人们也会把那个位子给她留着，当然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比别人早去的。她毕业后考上了北京一所名校读研究生，当年还比较轰动。这个例子说明，学习是会上瘾的。

    我虽然不及这个女生刻苦，但也属于刻苦的女生，也爱上晚自习。我上晚自习，不但要提一暖瓶水，还要带上零食。上晚自习前，我都要先到小卖部溜一圈，山楂饼、麦丽素、半话李，都是我最常买的，遇上中秋节前后，我甚至会买月饼当零食，椰芸、五仁，是我最喜欢吃的月饼，到现在也喜欢。在自习教室里，喝着水、吃着零食，我顿时觉得才思泉涌，很快就把作业做完了，我得意地把作业本收好，我知道第二天，就会有一批男生来乞求抄我的作业。而让不让他们抄，这得看本小姐的心情了。

    后来，我也谈恋爱了，男朋友也是陪我上晚自习。在我最后准备考研的三个月，我在食堂上晚自习，因为食堂不熄灯。但食堂比教室冷得多，在那些滴水成冰的隆冬的夜里，男朋友用一件军大衣裹着我和他，他趴在桌上睡觉，而我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习题里。因为我知道，我必须考上研究生，我们才会成为彼此的全场，而不只是上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