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间

曾泳春

      1991年我上硕士研究生时，一个当时的青椒正好要去英国做访问学者。这个青椒给我的印象很深，因为他给我们上纺纱学课时，总是非常卖力地从黑板的一头写到另一头，声嘶力竭地讲着那些到工厂里一个月就能搞明白的纺纱原理和工艺，不时在讲台上甩着油乎乎的头发（这不能怪他，当年的洗澡条件很差，但我特别在意这个）。

      那时我刚上硕士，心里很兴奋，主要是兴奋还可以和学弟继续浪漫地呆在大学校园里。当年的校园爱情远远没有现在这样自由，因为毕业时，基本上都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两个外地的同学谈恋爱，成功率是极低的。因而到了毕业季，校园里总是弥漫着悲悲戚戚的氛围，那是爱情被拆散的氛围。我在毕业季将我的家当从8277宿舍搬到研楼1402后，就乘火车回家乡过暑假了。学弟去送我，我因为知道自己过完暑假还会回学校，就满脸笑容，毫无离别之戚戚。但站台上却有一堆一堆的毕业生正在进行着他们的生离死别。无论是同学也好、恋人也好，就此一别，就难以预测何时会再见了，也许，一别即是永远。

      火车开了，很多人就进入往事了。我的旁边也是一个毕业季的男生，年代久远，我不太确切他是哪个学校的了，似乎是华东化工。他笑笑对我说：和男友告别了？不再见了吧！我说我过完暑假还回来读研。他有些羡慕，他说他也刚刚和女友分别，各回了各自的家乡。他们约定，如果到了30岁都还没有结婚，他们就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

      这一段是插曲，有些伤感的插曲，说回那个要出国的青椒。他那时还是单身，也住在研楼里，临走前就到我们1402的宿舍来道别，因为我们曾是他的学生。他很兴奋，对着我们宿舍三个女生说：我在这个学校里已经呆了13年，你们硕士才2年半，那真是弹指一挥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并去领略“弹指一挥间”这个词，心里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仿佛觉得人生从此时起，忽然快了起来，快得我们的心，追不上年轮的脚步。

      我在弹指一挥间，读完2年半研究生，又到社会江湖上漂了6年半。在那个我很不适应的江湖，无数次梦到我到处寻找当年的宿舍，还有宿舍里那些曾经的同学。醒来发现我依然泡在江湖里，离校园很远，心痛得泪流满面。然后我回到校园，读博并留校工作，在弹指一挥间，又是13年过去了。几年前我要买一台仪器，去学院的实验室签字。我在读博时，现在的实验室主任还不是主任，我经常找他做实验。所以他看到我去签字，就说：这个要导师亲自来办理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就是导师。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你已经是导师了，我还停留在你是个博士生的阶段呢。这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前一阵，我的博士生去财务处帮我报帐，她回来告诉我，有个财务处的老师看到导师（我）的名字说：原来ZYC都有这么大的学生了。这句话让我琢磨了好几天，似乎是一种冷幽默，想起来就哑然失笑。

      我已经很久不思念北卡了，俗世很俗，不容我们经常优雅地去追忆似水流年。清明节那天，我忽然想起，5年前的4月4日，我到了北卡，而4年前的4月5日，我离开了北卡。一段人生经历，弹指一挥间，却让我们在长长的一生中，不断地去回望。当某天看到一片以螺旋形轨迹缓缓下落的落叶，当某天清晨打开窗帘发现一个蓝天白云一如北卡天空的上海天空，当某天夜晚遥望月儿在林梢，思念的开关就会突然触发。我在异乡思念故乡，我在故乡思念异乡。

      人生就是一段一段的经历，在弹指一挥间，蓦然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找不回当初的那些梦想。

      而我又时常疑惑，时间到底是个真实的尺度，还是只是我们的感觉。因为在某些时候，比如我想你的时候，一个月、两个月，已经恍如隔世......

齐秦，《想念》。

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
当你醒时　我梦里相见
只为了和你再见一面

我会不分昼夜地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