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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
曾泳春
外公的字
外公的更长一辈、我的祖叔公王作人为外公(宓庵)手抄漳州府志题字
外公算是一名书法家,从我小时候起,他每天到市图书馆的一个小楼里,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整理并用小楷手抄了《漳州府志》。小时候我经常去图书馆玩,看完小人书,就到楼上看外公工作,看他在宣纸上折出一些暗列,然后就磨墨、用很小号的毛笔,一字一字地写。只要写错了一个字,这张就废了,必须重写。因此外公才会花那么长的人生去手抄这部府志。一个人的心要多静,才能完成这样的工程,而外公完成了。他在前年93岁时,还为我们这些小辈各写了一些条幅,然后,他的眼睛就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去年春节,外公以94岁高龄去世了。
这个很老很老的老男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极宠我。上初中时,我们开始学习物理,那时上物理课,课外老师布置了很多要亲自动手做的作业,我记得做过降落伞、电磁铁,都是外公帮我做的。做电磁铁需要漆包线,我第二天就要交作业了,但漆包线还没有着落。于是我站在外婆家的天井里大哭,手里还拿着毽子,显然是刚游戏玩,想起了作业还没完成。于是外公放下手里活儿,跑出去帮我买漆包线,走遍漳州古城,在天黑前终于给我买回了一小卷漆包线。晚上,我一边吃着茯苓糕,一边看外公拿那卷漆包线给我做电磁铁,心理很安稳,有这个老男人宠我,我还有什么完不成的作业呢。后来开始上生物课,又有课外作业,我记忆很深的是一次老师布置要花一星期的时间培育草履虫。老师说用烂稻草培养,我很聪明地把早晨去买油条时扎油条的干稻草扯断了放入玻璃瓶里,再浇上脏水。可是一星期快过去了,也没见草履虫培育出来。我又急得大哭起来,外公又是放下手里的活儿帮我去培养草履虫,由于时间紧迫,这次是外公亲自到脏水沟里去舀脏水,至于草履虫培养出来没有,我好像忘了,只记得对外公做的这次实验,我很不满意。
也许是因为从小受这个老男人的宠,帮我完成了那么多课外实验作业,我的动手能力非常差。读大学时,我的电工学考试成绩全系第一,但一上电工学实验课,连个简单的电路我都不会接。直至成长为一名工科教授,做实验一直是我的弱项,好在我的学生们做实验都比我强,看着他们做实验,而我只要在旁边装模作样指点一下,我又有受宠的感觉了。这是题外话。
漳州的馃
漳州这个古城,冬天是不下雪的。据府志记载,上一次的下雪是在李自成那个年代。所以,我妈妈至今都没见过雪。虽然不下雪,小时候依然觉得冬天很冷。早晨,地上、屋顶上,都会有一层霜。水是不会结冰的,但也是冰凉。这时最好的就是外婆家的那口井了,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冒着热气,让人感到温暖。小时候,在寒冷的冬夜,我们用炉子取暖。生起一个小火炉,燃上木炭,大家团团围在炉子边,称为“围炉”,这是除夕夜必有的一个风俗。除夕夜吃年夜饭,闽南称围炉,即使那天并不那么冷,也必须围炉,显示一种团团圆圆的家的温暖。炭火是过年前准备的,春节过后,天依然寒冷,我们几乎每晚都会生炭火炉。炭火有一种温暖的香味,亲戚们都聚拢到外婆家,大家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在炉上架起一个铁制的网格,把过年吃的馃放在网格上烘烤。馃是糯米做的年糕,糯米磨成米浆,米浆滤干、压实,成了糯米粉,糯米粉里掺入红糖,糅匀了,捏成各种形状,包入花生芝麻馅儿,再拿竹叶(也可以是香蕉叶)包了,放入蒸笼蒸熟,就成了香甜无比的馃。硬硬的馃在炭火上烘烤,很快就软了,香味散发出来,今天想来都让人垂涎。当年围着炭火炉烤馃的外公、三姑婆、四姑婆,都作古了,外婆也是风烛残年,而我从孩子变成了孩子的妈。人生,容不得你停步地往前赶,在今天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回想,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燃着温暖的木炭的火炉。
娃娃,《赤子》。
朦朦胧胧中 人潮稀稀疏疏间
仿佛像我但比我无忧的脸
清清楚楚的 难忘从前的从前
曾经是生命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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