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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痴狂精选

已有 12453 次阅读 2012-10-17 10:47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为爱痴狂

为爱痴狂

曾泳春

很多年前的一天，我在珠海一家“永和豆浆”吃宵夜时，第一次听到了刘若英的这首歌，心被轻轻地撞击了一下，突然就落下泪来，为我已经麻木了的后青春时代流下忧伤的眼泪。那时我们还很年轻，珠海的天还很蓝，树很茂盛，海水碧波荡漾。我们时常漫步到海边，望着一条窄窄的海域对面高楼林立、灯火阑珊的澳门，笑曰我们站在中国大陆的尽头。我们每天的散步，都会走到中国大陆的尽头。

而我们当年来到这个中国大陆尽头的城市，是带着青春的梦想的。大约在94年，珠海特区发展到了它的拐点。这个在90年代初就每年由市政府出上百万元重奖高科技人才的特区，曾想走一条高科技发展的道路，但很快就惨败了。那些当年招揽高科技人才的别墅，散落在三灶机场路边美丽的乡村里，10几年过去了，一直没人入住，就这么颓败着，直到青苔爬上了墙头，成了我眼中哀伤的风景。我对珠海是了解的，我了解它的抱负，一如了解我们曾经的理想。它的发展再次说明了，钱是堆不出高科技的，科技发展是整个社会水平发展的结果，在整个社会发展水平还处于“引进外资”、“三来一补”（来料加工、进料加工、来样设计、补偿贸易）水平的阶段，想要在某一个点用钱去砸出一个高科技，只能是一个美丽与忧伤的梦想。

珠海在成为特区的初期那几年，从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一个城市，曾经很是繁荣了一把。纺织、电子等劳动密集型企业，曾经主导了珠海的产业结构。一群当年勇敢的创业者，纷纷在那时南下，创下自己的第一份产业。大约在1993年前后，两个在珠海创业比较成功的校友在纺大招了一批毕业生，一个是当时很有名的天年公司，另一个是一家袜厂。天年公司当年曾以生产改善人体微循环的天年产品而出了一阵名，借助特区的吸引力，每年到纺大招一批大学毕业生，也招收包括清华大学在内的大学毕业生。天年公司的运营相当奇特，是一种全封闭的方式，一进去就要进行全封闭的魔鬼训练。那些进了天年公司的同学，一进了公司就失去了联系——公司不允许参观，员工都住在公司宿舍里，不允许随意与外界联系。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但另一批去了那家袜厂的同学，成了我们刚去珠海时联系很紧密的一群。袜厂位于风景如画的中国珠海唐家湾，从长长的情侣路沿着海边可以一直通到唐家湾。在90年代中期，珠海与美国大农村一样，人少得让人心慌。一群刚刚从繁华大都市的菁菁校园走出来的年轻人，一脚踏进这样静谧的渔村，心里的孤独不是碧海蓝天可以填满的。于是我们常常在熬过一整个星期的上班之后，迫不及待地在周末聚在一起。唐家袜厂那个集体宿舍里，留下了我们青春的欢笑。我们感慨上班的艰辛，但这样的感慨里可以听得出一丝骄傲，因为当时我们的心中还有梦想：我们是来寻梦的，所有的艰辛都不在话下，因为将会有灿烂的明天等着我们，我们一定会成功！在那样的年纪、那样的激情下，那个集体宿舍里也毫不免俗地滋生了爱情，在我和男朋友第n次去唐家袜厂那个宿舍聚会时，发现纺大的一名女生和西北纺院的一名男生幸福地靠在了一起。

我后来才知道，在我们去珠海的93、94年，正是珠海发展的拐点，那些在特区发展的前期赚到钱的很多人，在这时开始赚不到钱了。唐家袜厂的老板就是如此，他也曾是纺大的校友，在赚到第一桶金时，雄心勃勃地去招收了一批同样雄心勃勃怀有梦想的年轻人，而准备大干一番的事业却突然停滞了下来。当最初的激情过去之后，大家开始感受到了惨痛的现实，这样的现实甚至不是年轻就可以支撑的。而我和男朋友在另外的企业里，也同样感觉到冷冬一样的理想破灭。那些他们日复一日在车间里织袜子却最终只能自己织自己穿的日子、那些男朋友在过滤嘴生产线边上夜班偷偷睡觉的日子、那些我在暗无天日的染色车间里无望地仰望屋顶的日子，定格在我们一段美丽与哀愁的青春岁月，而且逐渐麻木了我们的心，麻木到已经没有了忧伤。

于是我们开始为各自的生活做鸟兽状。他们一个个地从袜厂的宿舍里出去了，有些人去了一些神秘的公司、做着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的违法生意，那对爱情主角中的男生就是其中之一；而那个女生开始了很艰难的推销保险的工作；当然还有人坚守袜厂，还在努力想要织出畅销全球的袜子，实现自己的专业梦想。男朋友不再想做三班倒操作工，去了一家可怕的期货公司，每日穿得西装笔挺，做着开仓的梦想。那时的珠海，处处是陷阱，而没有人在我们慌不择路的时候，指引我们不至于掉入泥沼。

而其实我在那几年里，也做过很多垂死挣扎，我曾想改行去考会计，但看到那么多的女孩蜂拥去学会计，我一个硕士混在那些高中毕业生中“找头路”，心有不甘；我去应聘过珠海电视台的打字员，就为了做一名打字员，我苦练了一把打字，到了应聘地点一看，依然是一群与我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的女孩，我终于没有应考，为了起码的尊严；我也去应聘过天年公司，当听到他们魔鬼训练的细节时，我脸都白了，夺路而逃；我还曾想去当一名报关员，也是因为我的层次太高，远远高于那些和我有相同职业梦想的人，最终放弃；我还为我最高的职业梦想奋斗了一次，那是我鼓起勇气去考公务员，我选择了国有资产管理局，虽然他们说原则不招女性，但我还是去试了，我考得不错，但还是失败了，那是多好的职位啊，哪是可以随便凭考试就能获得的。

在很多很多次的碰壁之后，我终于发现，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我不想承认、但一直存在的梦想，就是做回学术。我在挣扎了6年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以一种似乎华丽得人们都可以接受的方式得到了解脱，而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内心深处是有一种挫败感的，这不是当初我跨出校园时的理想。而当年那一群意气风发怀着创业梦想的人，以各自的方式散落在这个海滨城市里。那家曾有几个人包括那个爱情主角之男生去的神秘公司，是靠走私赚钱的，因此他们当年曾狠赚了一笔，但很快公司被查封，老板和一些员工被捕，我们的同学逃了，也从此消失了。那个爱情当然也没有了，那个女生很热爱她的保险业工作，她应该可以成功，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已经不相信了，因为她的职业需要她把很多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而那样的同学情，也不复存在了。另一个同学后来去各医院卖药，很快掌握了赚钱的道道，也是狠赚了一笔钱之后，遇到严抓，也消失了一段时间，从此守着那点先前赚到的钱渡着没有梦想的人生。而那批进入天年公司的同学，也在后来逐渐浮出水面。他们纷纷离开公司，去另寻出路，有发财的，有落魄的，有发财了又落魄的，不在话下。

这就是我们的后青春时代。我们曾经那么勇敢，那么爱那个美丽的城市，那么爱我们的理想，为此倾注了我们的青春年华和美丽爱情。我们从春天走来，带着一颗不知道什么叫忧伤的心，和太多闪着光华的梦，我们不知道哪里是梦的尽头。然而生命的声色终会随时光的流去而渐渐沉淀，留给我们的是以前梦里没有过的东西，它叫现实。

刘若英，《为爱痴狂》。人不轻狂枉少年，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们当初那样勇敢？

如果爱情如此忧伤，何不让我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