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7)——家乡的水果
曾泳春
虽然家乡号称“水果之乡”,我却并不太喜欢家乡那些时令感很强,时效很短的光怪陆离的水果。像苹果这样平和而周期特别长的水果,在北方似乎一年四季都能吃得到,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好水果。而家乡恰恰不产苹果、梨这些老实巴交的大众水果。
家乡的水果,以荔枝、龙眼最为有名,而这两种水果的时令实在是太有限了。荔枝现在正当季,但时令不会超过两个月,到八月中旬就几乎绝迹了。然后是龙眼粉墨登场,而龙眼的时令就更短了,不会超过一个月,几乎是转瞬即逝。小时候吃荔枝,是整筐吃的,吃得几乎要醉掉——荔枝吃多了会醉的。话说荔枝的保鲜技术到现在依然没有攻克,荔枝这种娇弱的水果,娇滴滴的,保鲜期极短。古时候“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可见妃子要吃到新鲜荔枝,是要累死几匹快马的。上海卖的荔枝是保鲜了运过来的,一颗一颗的浸泡在液体里,让人一看就没胃口。你要是以为吃了这样的荔枝就以为这就是荔枝的味道了,那你真是错了。新鲜的荔枝,一串串的,外表饱满,剥开外皮,荔枝肉晶莹剔透,丰满而充满弹性,饱满得裂出一道道的浅沟(请想象一下美女的嘴唇),这样的果肉里包着一汁甘甜的水,咬一口汁水都会喷出来——这才是荔枝。相比于荔枝带点酸味的甜,我更喜欢龙眼的清甜。龙眼的果肉比荔枝小,同样也是晶莹剔透,但龙眼不带一丝酸味,甘冽清甜。每年七、八月,荔枝和龙眼相继登场,这是家乡一年中水果最热闹的季节了。它们不但作为水果,还可以作为菜,蘸上好的酱油佐餐,非常开胃。
荔枝 龙眼
另一种可以做菜的水果是菠萝。菠萝曾经是我最爱的水果之一,它独特的香味,实在让人无法抗拒。菠萝也是夏天的水果,菠萝很难削皮,通常卖菠萝的都会帮你削掉皮。菠萝不但要削皮,还要去芯,所以一颗很重的菠萝,削皮、去芯之后,剩下的就不多了。吃菠萝一定要泡盐水,不泡盐水的菠萝吃起来似乎很“锋利”,要把你的胃腐蚀出个洞来。它不但腐蚀胃,还腐蚀牙齿,我每次抗拒不住大吃一顿菠萝后的代价,就是牙齿都酸倒了,几天内几乎吃不了别的东西。因为菠萝的“锋利”,我们不敢经常生吃这种水果,把它做成菜,它就不“锋利”了。菠萝炒肉片,或者菠萝烧鸡,都是非常酸甜可口的菜,其实就是清炒菠萝,也是很好吃的——这是我发明的,因为我太爱菠萝了,那种澄净的黄色、那种香味扑鼻,我难以抗拒。
因为菠萝具有独特的香味,所以经常作为冰品。小时候那种3分钱一根的菠萝棒冰,那种透明的澄黄,看一眼就感觉到清凉。我记得小学考初中的时候,我们数学老师给我们买了一大筐菠萝棒冰,当我们从考场出来时,每人发一根。老师大汗淋漓地给我们发棒冰,似乎想不起来我们考完这场试,就意味着要要离开他去上中学了。那场小学升初中的数学我没考好,一道应用题错了,我一出考场就知道了。本来要接我回家的妈妈一听我一道应用题错了,脸色马上就变了,直接把我扔在马路中间不管了,害得我一路哭哭啼啼地走回家,还好有老师发的那根菠萝棒冰陪着我,我的泪水和着菠萝棒冰的甜味,这是我初尝的人生复杂的味道。而最终小学升初中我考了全市第三名——数学考得不好,语文却无敌!
另一种经常作为冰品的水果是芒果。小时候,芒果树是故乡小城的行道树,漳州一中门口的那条大马路,两旁都种着芒果树。夏末初秋时节,芒果成熟了,金黄的果实藏在茂密的树叶间,非常诱人。但芒果其实也是一种吃起来很不容易的水果,一个英国人去印度,拿回来一个芒果,只能当摆设,因为他认为这只是一张皮包着一颗石头——芒果的核很大,皮很厚,因此果肉就很薄了。吃芒果相当不容易,皮去掉后,还必须把果肉从那颗硕大的核上用刀削下来,这样才能惬意地吃到果肉。去了皮的芒果滑溜溜的,想从这么滑溜溜的表面削下果肉来,是需要一点技巧的。芒果味道极好,那种香味与菠萝一样,很特别,无法形容。现在从东南亚进来的芒果,果肉很厚,吃起来比较惬意,但香味真的不及家乡那种果肉比较薄的小芒果,家乡那种小芒果的香味,唉,还是无法形容。芒果的季节也极短,而且芒果是我们最经常用来佐餐的一种水果。还是蘸上好的酱油,芒果蘸酱油,不是我发明的,家乡人从来都是拿它佐稀饭的,你真的可以试试。
菠萝 芒果
家乡最多的一种水果就是香蕉了。漳州郊区曾经有万亩蕉园,乘火车经过时,看起来蔚为壮观。我一直不太把香蕉当水果,因为它真的很干,我吃香蕉还要配水,一个香蕉吃下去,不喝一杯水都觉得渴。香蕉在家乡真是太常见了,房前屋后都可以种。香蕉成熟时,经常有人扛了一整枝的香蕉送过来,看了就觉得饱。那时我和弟弟玩牌,谁输了谁吃香蕉。而香蕉的确也是可以当饭吃的,据说印度人吃香蕉,而我去肯尼亚,也吃到一种煮香蕉,那是相当难吃。香蕉我不爱吃——没牙的老人家才吃香蕉呢,但我喜欢蕉叶。炎炎夏日里,光滑浓绿的蕉叶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蕉叶可以包糯米蒸饭,蕉叶饭清香无比。
家乡的水果中,还有两种比较特别的,一种是黄皮(果),一种是杨桃,都是夏天的水果。黄皮一串串的,远看有点像龙眼——它的果皮颜色与龙眼相似,有些透明。相信吃过黄皮的人很少,但黄皮是真好吃,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香味,皮里包着一汁水,酸甜适中。黄皮不常见,但父亲所在的农业研究所里,这些亚热带的果树都有,杨桃就是另一种不太常见的亚热带水果。杨桃难得有好吃的,因为实在是太酸了,少有人生吃杨桃,都只是在成熟时尝个鲜。但杨桃可以做蜜饯,也总是用来做蜜饯。杨桃不好吃,但好看,五菱形的外观,非常独特。杨桃花很漂亮,小时候很喜欢杨桃花,只记得很漂亮,到现在也忘了那些花的模样了。还有一种更加特别的水果,叫西番莲。它的学名我是到了肯尼亚才知道的,叫passion果,激情果,吃了会很激情。而我喜欢西番莲这个名字,可以看出是异域传进来的。西番莲也是极酸,几乎不做水果吃,而通常是做成饮料。西番莲独特的味道,你闻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请你们相信,我在写这些文字时,嘴里充满了唾液。
黄皮 杨桃 西番莲
番石榴(台湾和闽南称芭乐)也是异域传进来的,我曾介绍过,“番”在闽南话里就是指异域,通常是东南亚一带。番石榴树高大,这种硬硬的水果,和榴莲一样,有一种又香又臭的味道,似乎像狐臭,但吃起来又很香。外婆家的巷子里,有一株高大的番石榴树,果实成熟的时候,我们拿着竹竿去敲枝头上的芭乐,看它们扑扑地掉到地上,是童年时的记忆。如果你们还想听我说的话,还有一种菠萝蜜,这种水果表面粗糙无比,果肉死甜,几乎能把人甜死,蜜蜜的,不太好吃,也是需要配水吃的水果。
番石榴 菠萝蜜
最后就是秋冬登场的水果了,柚子和芦柑。柚子在中秋时节出现,很香很甜,而芦柑几乎是家乡的特产,这种隆冬时节出现的水果,比桔子好,性甘,我们一整个冬天都吃它。当上海遍地卖着“永春芦柑”时,我总是有点悲哀。
注:所有图片都取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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