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药的临床用量,如果用历史的眼光,从上下时间的角度全面地去看,也如自然界的河流一样,是以年代为长度、以用量为宽度的流域,可以称为“中药临床用量流域”。从先秦到如今,中药始终处于临床实际应用之中,由此形成一条长达两千多年的用量流和用量流域。中药用量流域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它承载着、也反映着科学、自然、社会、人文等多个方面的丰富内容。
——北京中医药大学 傅延龄
方药用量流、用量流域是我在研究经方药物历代用量特点时提出来的两个概念。方药的应用具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这句话讲述的事实看似简单,如果仔细想一想,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因为这里讲的是相同的经方,相同的药物,如桂枝、麻黄、葛根、柴胡,以及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小柴胡汤,它们的应用具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桂枝、麻黄仍然是桂枝、麻黄,桂枝汤、麻黄汤仍然是桂枝汤、麻黄汤,没有变化。一如我们几千年前吃大米、小麦,至今仍然吃大米、小麦没有变化。化学药物也有经久不衰的,如阿司匹林、布洛芬、硝酸甘油,但毕竟推陈出新,不断淘汰,不断创制,是大局面,是主旋律。中医历史上也曾有关“古方今病不相能也”的观点,但临床历史证明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经方具有永远而旺盛的生命力。
经方和经方药物的应用薪火相传,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形成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所以,经方药物的用量,如果我们把祖孙父子师徒的用量相缀,也形成绵绵不绝的长河。分而言之,一首经方,一味药物,它们的用量,当我们把一代一代医家的用量连缀起来,你就会发现这是一条条连贯的,不绝如缕的细流。于是我便提出来“方药用量流”的观点。
方药的用量并不总是相同的,不是整齐划一的。不同的医家,不同时期、不同时代的医家,他们的方药临床用量可能是不相同的。这就恰如一条河流,它从源头向下流去的时候,时而平缓、时而湍急,时而宽阔、时而狭窄。我们对方药用量流,也要把它看成一个四维的事物,而不宜把它看成一条细狭的、平坦的线条。于是我便提出来“方药用量流域”的观点。
《中药临床用量流域研究》正是我和我的团队采用“方药用量流”、“方药用量流域”的观点进行历代方药临床用量特点研究结果的反映。我们选择了经方常用50味中药为代表,依据历史文献进行全面的统计,得出了50味中药的5个基本数据:最小用量、最大用量、平均用量、最常用剂量、最常用量范围。并在此基础上绘制了经方常用50种药物2000年的用量流域图,同时对每一幅图的图形特征,从其形成原因,结合医家的经验进行分析。相信这些工作能够帮助读者全面认识历代方药用量,拓宽视野,去掉人们在方药用量认识上的局限和枷锁。
石膏用量流域图。笔者运用“方药用量流”和“方药用量流域”的观点和方法,全面研究两千多年时间里的临床方药用量情况,通过对临床常用50种中药在两千多年时间里的最大用量、最小用量、平均用量、最常用量和最常用量范围的统计,绘制每一味药物的“用量流域图”,直观、清晰地展示各药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用量特点。
谈到药物用量流域图,不能不说到我的遗憾。我曾设想采用计算机技术,把流域图做得更好一些,我想或许可以用颜色的浓淡来表达药物不同用量使用频次的多少。本书的流域图没有把药物不同用量的频次表达出来,这是不足的,应该承认这是缺点。
我这里还想谈一谈我关于方药用量的四个阶段划分。第一个阶段是汉唐时期:在这一时期,临床所用剂型主要为汤剂,用量很大,大抵皆如张仲景著作中记载的剂量,庞安时等人称之为“大汤剂”。第二个阶段是唐末两宋及金元时期:在这一时期,临床所用剂型主要为煮散剂,药物的用量很小,大抵相当于张仲景方药用量的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甚至更小。第三个阶段为明清民国时期:在这一时期,汤剂再次成为临床所用主要剂型,煮散剂的应用减少,退居为次要剂型。不过在药物用量上,由于经过从唐末到金元几百年,特别是北、南两宋煮散剂应用,医家已经习惯于小剂量,即使汤剂应用回归,但剂量却没有重新回到大剂量。第四个阶段为当代:在这一时期,虽然单味药物的用量仍与明清以来的用量不相上下,但每一个处方的药味数却大幅度增加。众所周知,经方的药味数很少,宋代以来,虽然也有少数医家常常一个处方用很多药味,但绝大多数医家通常一个处方仅用寥寥数味药物。而到了当代,处方药味数多逐渐成为普遍现象。北京某中医院对处方药味数的统计表明,该院一个处方平均药味数是18.5味,超过经方平均药味数的3倍。人们现在习惯把这样的处方称为“大处方”。这样的大处方,每一单味药物的用量与汉唐相比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处方的药物用量总量却不小于甚至超过汉唐。笔者根据上述四个阶段的药物用量特点,把它们分别称为大汤剂、煮散剂、小汤剂和新大汤剂阶段。
黄芩用量流域图。从汉代到现代,黄芩在用量及治疗范围方面有显著变化。在汉唐时期,黄芩剂量范围不是很宽,但是其常用量、平均用量大。宋代黄芩的剂量范围最宽,但是其平均用量及最常用量较汉唐时期明显降低,呈现出显著的宽范围小剂量的特点。宋代之后黄芩的最常用量、平均用量基本变化不大,在各朝代略有起伏。金元时期以及明代剂量较宋代范围明显缩窄,其平均用量及最常用量也略有降低,表现出窄范围小剂量的特点。清代由于部分医家重用黄芩的原因,剂量范围较明朝拓宽,属于宽范围小剂量。清朝之后,黄芩的剂量范围变窄,应用范围较广,广泛应用于治疗各种疾病,但是其剂量范围窄、用量小,仍是属于“窄范围、用量小”的特点。
古谚曰:“礼失求诸野”。又曰:“耕当问夫,织当问婢。”临床病症是复杂的,多样的,因此药物的用量也应该是多样的。我们对历代药物临床用量特点的研究结果表明,在过去近两千年的历史里,药物临床用量符合多样性的特点,药物的用量范围很宽。虽然在宋代以至金元,由于煮散剂是临床应用的主要剂型,临床药物用量呈现“小剂量、窄范围”的特点,但汉唐、明清及民国,药物的用量范围并不狭窄。而即使是两宋、金元,一些医家对于那些用“不可煮散”方剂的病例,药物的用量范围依然很宽。需要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是,进入当代,临床药物用量的个性化、多样化逐渐丧失。这种情况的出现与两个方面的主要因素有关:其一,从1956年开始办规范化的中医药大学教育,至今近六十年,毕业学生数以万计。他们所受到的教育给了他们临床药物常用量范围。其二,《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对中药的常用量范围也有规定,虽然《药典》并未说明其中给出的用量范围是不可逾越的法圈。在这两个方面的因素的作用下,众人束手,天下归一。于是我们常常看到,即使很重的病情,医生开的中药仍然在常用量范围之内,一日一剂,不越雷池一步。当然,这样的情况主要存在于“规范管理”的医院。在那些非规范管理的医疗机构,时常还能见到不拘常规的应用。是耶?非耶?这的确是值得我们很好思考的问题。
我常常给学生讲这样一句话:知道常用量范围、法定常用量范围是重要的,而知道非常用量范围,知道在什么情况下需要突破常用量范围,那却是更重要的。
本文由刘四旦摘编自傅延龄、张林、宋佳主编《中药临床用量流域研究》一书。《中药临床用量流域研究》是《中药临床用量研究丛书》分册之一,系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973计划)项目“以量-效关系为主的经典名方相关基础研究”之“基于文献及临床经验分析的中医方药剂量理论研究”课题成果。
《中药临床用量流域研究》以历代重要医家的大量文献资料为依据,用“方药用量流”和“方药用量流域”的观点和方法,全面研究两千多年时间里的临床方药用量情况,还原不同年代方药用量传承与变化的历史,并深刻分析其原因;通过对临床常用50种中药在两千多年时间里的最大用量、最小用量、平均用量、最常用量和最常用量范围的统计,绘制每一味药物的“用量流域图”,直观、清晰地展示各药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用量特点;选择古今部分重要医家,分析揭示其临床方药用量规律。
非经授权,请勿转载
转载请留言或联系:(010)64000159
科学出版社│微信ID:sciencepress-cspm
专业品质 学术价值 原创好读 科学品味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0 17:39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