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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我于20 世纪50 年代末考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学习,毕业后进入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后来进入中国科学院院机关,先后从事科学研究和科研组织工作近半个世纪的光阴。这期间,我有幸接触到许许多多我国顶尖的科学大师、新中国自然科学和技术研究的开国元勋,有机会亲耳聆听他们在课堂上从基础到专业课程严谨且深入浅出的知识传授;亲历亲闻他们在各种场合,以不同方式所作的精彩绝伦的科学演讲、所参与的学术讨论和展望分析;切身感受他们的爱国敬业精神以及为人处世和治学守则等方面的言传身教;幸运地得到了他们对我个人的许多直接教诲和帮助。所有这些让我终身受益,令我时刻不忘,是我今生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过去,我时常会对年轻科研工作者讲述我亲身见证的他们的一些小故事,甚至对着非科技界的年轻人也要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因为我觉得老一辈科学家的这些精神对所有年轻人都是有用的。现在我已过古稀之年,很多事记得不太准确了,甚至开始遗忘了。就算有机会说,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认真听了。这些前辈大部分已经去世,我害怕这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会流失,虽然已经出版了不少有关他们的著作,但我还是想写下点点滴滴以作纪念,希望能对年轻人有点用处。特别是当前科技界的许多优良传统已经疏于流传,渐渐被人们淡忘了,多讲讲老话也许并不多余。
我接触过的老一辈科学家太多太多,囿于本书篇幅和我的记忆,只能选取我较熟悉的人(化学方面的先生多一些)和难忘的事,在这里寥录一些片段,与大家一起回忆、共勉。
钱文藻
聆听大师,感受老一辈科学大师、新中国自然科学和技术研究的开国元勋的爱国敬业的精神和情怀。
本期分享的文章是钱伟长先生:没有任期的大学校长
钱伟长(1912—2010)先生是中国科技界著名的“三钱”(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之一,我是进入科大之后才听说他的大名的。我在学生时代比较孤陋寡闻,对他学术上的成就了解得很少,只听到有同学说他能够倒背7 位数学用表(学校里用的通常是4 位数学用表)。几十年后,我在他家里当面求证背数学用表的传说,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那不是真的。好像他对这个传说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或至少并没有在意。当然现在看来,背数学用表这种做法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尽管记忆力对科研工作很重要),但这却反映出学生们对钱先生各种能力的崇拜。
钱先生在清华大学当副校长时,提了些不同的办学思想,使他很多年受到错误对待,这在一定程度上耽误了他的学术生涯(他有20 年的宝贵光阴,离开了学术岗位),不能不承认环境和条件对他的不利影响。但钱先生并不这么看,他亲口对我说,这样的经历对他是一种很好的磨炼,使他进一步了解中国的生产实际和工人的思想感情;而且再恶劣的学术环境,也挡不住他对科学的执著和探索的欲望。他无时无刻不在工作,包括各种各样的、国家需要的工作,科学创新的工作。“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在北京特种钢厂与工人们一起,造出了当时北京最好的油压机,这可不是任何大科学家和普通工程师都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他做到了,满足了当时国家的急需。他告诉我,他在工厂并没有受苦、受累,工人们都喜欢他、保护他。他还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独立研究广义变分理论,其成果在日后为学术界所肯定。这种毅力和能力不是常人所具有的,可他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他真是科学界的奇才!其实,如果细数一下钱先生的背景与成就,就不会对他的超人般的能力感到奇怪了;他师从著名的冯·卡门教授,在火箭、卫星轨道和气动力学等领域的研究中取得过卓越成绩,他对材料力学理论有重大贡献,被人们称为中国的近代力学和应用数学之父。
钱先生返回工作岗位后没多久,就被邓小平同志任命为上海工业大学校长,此时他已70 岁高龄了。任命书上并没有写明任期,也就是说他这个校长可以一直当下去。也许人们会认为学校只是借用他的名气罢了,其实不然。我猜想邓小平同志是赞赏当年钱先生发表的办学思想,现实让我们不得不佩服邓小平同志的英明,不得不为钱伟长先生在领导上海大学(后来上海工业大学与上海科技大学合并改名为上海大学)的17 年中立下的丰功伟绩所折服。后来,几位上海大学的副校长曾经对我说起过,钱先生当这个校长可不是挂名的,是实至名归的。他几乎全天候地在学校工作,为学校的发展和壮大服务,其中,包括他个人学术方面的贡献、组织与筹划方面的贡献以及办学思想方面的贡献。就连学校发展所需的经费,许多也是靠钱先生的个人影响力筹集来的。
对于钱先生对上海大学的作用,我可以讲一个亲身经历的事情。中国科学院在20 世纪末获得国务院批准开展的若干大科学工程项目中,有一项是在上海建设的第三代同步辐射光源(当时是开展预研),我在院里参与主管大科学工程,为了上海光源这项工程召开过多次各种类型的会议。有一次在上海,上海大学的副校长对我说,钱伟长先生希望在我回到北京的时候来拜访我(这足见钱先生的平易近人)。我赶快回答说实在是不敢当,我一定马上去拜访钱先生。回到北京后,我很快去了钱先生家,那次拜访历时两三个小时,印象太深刻了。钱先生开始先与我聊了将近一小时的钱氏家谱。我祖籍无锡,有幸与钱先生是同乡。他问我是否知道自己是无锡钱家哪一支的?我孤陋寡闻,只好回答毫不知情。钱先生告诉我,无锡钱家一共有3 支,其中有一支后来迁移到河南去了,有一支是越王勾践的后代。他告诉我,他一直对中国的家谱很有兴趣,所以国内外的有关专家出书之后,都会把这类书籍寄给他,他当时还给我看了好几本。他对钱氏历代传人还是很称赞的,无锡钱家的确多书香门第,非常看重学问,也十分重视后代的教育,当然也不乏成功的商人和企业家。聊完家常之后便切入正题,他明确地表示非常希望上海大学的有关科研人员能够参与到新一代的同步辐射加速器的研制中,并利用同步辐射光源开展研究工作。作为大学校长,希望自己的团队参与到先进的前沿科技工作中去,这种愿望不足为奇,当然这种进取精神也是让人十分感动的。让我更加敬佩的是钱先生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表现出来的作为一位老学者对科技最新发展的洞察力。他当时已经快90 岁了,这个领域又不是他自己的研究领域,但他对同步辐射光源及其相关科技问题却了如指掌,说得头头是道,并对上海大学有竞争力、可能参与的几个方面的工作分析得清清楚楚,还谈到了他们已经开始采取并将继续的相关措施,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想大家可以从这件事中清晰地看到,钱先生是如何在部署和指挥他所领导的大学的科研活动的。当然,他对大学的教育改革还有许许多多贡献。他就这样勤勤恳恳、出类拔萃地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与钱伟长先生的接触不是很多,除了上述有关科研工作的拜访外,大部分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他家中看望或拜年,他对待我们这些后辈总是非常亲切,喜欢聊聊过去的事情。他告诉过我,他身体很好的原因是年轻时喜欢体育,注意锻炼身体。他说他喜欢踢足球,踢前锋位置,而且踢得很好。后来我在网上他的生平介绍中看到,钱先生不仅是清华大学足球队的主力,还入选过国家队,而且在国际比赛中踢进过球,让我大吃一惊。钱先生会在院士开会时,常常提一些让我需要注意的问题,应该向有关方面反应哪些事情。他对国家与科学的热忱与忠心,使我深受到感动。
本文摘编自钱文藻著《忆我所熟识的老一辈科学家》。
钱文藻 著
责任编辑:张 婷
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07
ISBN 978-7-03-053694-5
作者长期从事科技研究和科研组织管理工作,有幸接触到许多我国的科学大师、新中国自然科学和技术研究的奠基人,有机会亲耳聆听他们在课堂上从基础到专业课程严谨的、深入浅出的知识传授;亲历亲闻他们在各种场合以不同方式所作的精彩绝伦的科学演讲、所参与的学术讨论和展望分析;切身体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的爱国敬业以及为人处世和治学守则等方面的言传身教;幸运地得到了他们对作者个人的许多直接教诲和帮助。作者在《忆我所熟识的老一辈科学家》寥录若干片段,愿与读者一起回忆并再学习。
(本期编辑:安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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