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植物曾经是我们的本能

——为《西藏墨脱县珞巴族传统利用植物》一书做的序

 

看见这本书稿，我的思绪回到了27年前的那次赴墨脱的野外考察。1992年9月到1993年6月，为了执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的重大项目——《中国种子植物区系》，孙航、俞宏渊和我组成的考察队对西藏墨脱的植物区系进行了为期9个月的考察。那时墨脱仍是全国唯一不通公里的县，我们走遍了墨脱全部8个乡，采集了7100多号标本，完成了对雅鲁藏布江大湾河谷地区种子植物的编目工作。在考察过程中，我们常常和当地老乡同吃同住，目睹并经历了当地门巴族和珞巴族乡亲对植物利用并对墨脱一些特殊对植物资源印象深刻。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加入了墨脱花椒（Zanthoxylum motuoensis)的菜汤,有着一股子浓烈的柠檬香味，而少了大家熟悉的花椒的麻味。那个时候物质非常匮乏，我还记得当地老乡用一种蓼科植物的嫩叶做蔬菜，吃起来有几分酸菜的味道，口感颇佳。当时我曾想如果能够调查一下墨脱当地乡亲是如何利用当地植物资源的，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由于我们的考察任务繁重，在墨脱进行民族植物调查的想法未能实施。

25年后，陈文允等人深入到墨脱县珞巴族主要的聚居地达木乡和加热萨乡进行珞巴族利用植物资源的调查。通过两次墨脱珞巴族民族植物学的调查，分析和整理了墨脱珞巴族经常利用的102个植物，对这些植物进行了包括学名、当地名称、物种形态特征、地理分布以及传统知识和用途等描述，并给出了珞巴族传统药用植物的化学成分及其结构式，同时还展示了这些植物物种的生境、生长状况和形态特征等实物图片。这些工作，为今后继续调查、整理和研究珞巴族传统植物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提供基础资料，也为植物资源的永续利用提供了科学的基础。

人类社会很早就学会利用周边的植物维系自身的发展，几千年前，河姆渡的先民们学会从菱角（Trapa bispinosa)、南酸枣（Choerospondias axillaris)，麻栎（Quercus acutissima)和青冈（Cyclobalanopsis gluca)等植物果实中获取淀粉，并学会驯化和栽培野生稻，使其成为人类社会赖以生存的，最为的重要资源植物，而被广泛栽培和利用。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获取生活必须品变得越来越容易，大城市里生活的人们已经逐步散失了直接利用植物的能力。而在一些边远地区，人们还保存着直接利用野生植物的本领。在我工作的勐仑小镇，在早晨访问当地的农贸市场，你能看得琳琅满目的各种野生植物，有一些野生植物已经被证明具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这些野生植物或由当地的傣族和哈尼族乡亲从野外采集而来，或采集自自家引种和栽培的野生植物，作为蔬菜在售卖。学习少数民族如何利用植物资源的知识，是民族植物学最核心的内容。全世界的高等植物有30多万种，被人类社会利用的不过几百种，而被广泛运用并产生了重要经济价值的如水稻、小麦，土豆和棉花不到百种。人们利用的植物资源和丰富的植物种类种类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许多植物我们对其资源价值还一无所知，植物资源的利用还大有可为。

植物资源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最重要的资源，植物为我们提供呼吸所需的氧气，日常生活所不能离开的粮食、蔬菜和纤维，同时还为我们提供遮风避雨的建筑材料和驱赶病魔的药品，就是现代工业必不可少的煤炭和石油也是来自远古的植物。没有植物，人类社会难以维系，缺少植物，绿水青山将不复存在。在利用植物资源的同时，也要强调对植物资源的保护。只有保护植物资源，才能使植物资源真正成为可再生且永续利用的资源。少数民族在利用植物资源的同时，也有自己的保护植物多样性的理念。“龙山”和“水源林”在有意和无意间保存了许多珍惜濒危植物，学习和弘扬少数民族保护植物多样性的理念也是民族植物的一项重要任务，本书不仅收集和整理被利用的资源植物，也收集了珞巴族保护植物多样性的理念，这也是本书的特色和亮点。

随着墨脱公路的通车，去墨脱变得容易了许多，但是与实验室的工作相比，在墨脱开展野外工作还是非常艰辛的。植物分类学和植物地理的实验室在野外，民族植物学的实验室也在野外，而实验室是科学家获取真知灼见的地方。作者们能够不畏艰险，深入到边远的山村开始植物学和民族植物学的调查，并很快将其调查的结果整理成书。相信本书的成果会在墨脱植物资源开发开发利用与保护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他们的成果终于付梓，我乐为做序。

 

图1. 陈文允等人新近出版的图书

 

图2. 部分珞巴族利用的野外植物，A. 野茼蒿（Crassocephalum crepidioides),B. 墨脱花椒（Zanthoxylum motouense), C. 蕺菜（Houttuynia cordata),D. 美丽蛇根草（Ophiorrhiza rosea), E. 糯米团（Gonostegia hirta), 龙葵（Solanum nigrum), G. 红萼水东哥（Saurauia rubricalyx), H. 凹萼木鳖子（Momordica subangula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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