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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岁月(下)—— 我与古生物学从偶遇到长相依的故事
如果说大学本科毕业,参加科研工作,就算是从事科学研究的话,那么我从事生物学的研究已经有三十七个年头了。我做的是生物学、地质学和古生物学交叉的研究,是那种在生物学家面前,说自己是古生物学家,在古生物学家面前,说自己的生物学家的人,我还是更愿意把自己的研究领域归为生物学。
生物学无疑的当今是最为炙手可热的学科,但是四十年前,流行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生物学绝对是冷门学科。我是如何误打误撞进入这个领域的,话还要从参加高考说起。在那个年代,为了国家和集体的利益,个人利益随时可以被放弃。那个时候有很多名牌大学的学生被分配到边疆和基层,他们是打起背包就出发,而且一呆就是几十年。在那种大环境下,加上学校的教育极不正规,很少有人会去考虑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尽管如此,我其实还是有一个小目标的,在少年时代我最想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当恢复高考的消息被做实的时候,对于迫在眉睫的高考,我的心情极为复杂,既有着对命运强烈的不甘,又有对受教育有着的强烈渴望,同时还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绝望。我们这一辈人从小学四年级起,就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自我感觉不可能考上大学。在这个情况下,选择高考志愿的时候,就没有特别认真考虑,有点window shopping 的感觉,觉得那个好就填上那个,根本不考虑是否考得上(买得起)。
然而,第一次高考我居然榜上有名,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而最终没有被录取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志愿远远超过了分数。不管怎么说,第一次高考能够榜上有名,还是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如果说第一次高考是一种仓促上阵,撞大运的话,那么第二次高考则是有备而来,冥冥之中我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上。我在《晒晒我的准考证》(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2727-1057793.html)的博文中提到过,当时我们的工厂有三个矢志要靠大学的青年,我们都参加了第一次高考,也都榜上有名而最终未被录取。在第二次备考之余,我们常常聚在一起研讨报考的专业。当时工厂里有一位哈军工毕业的老大学生,在铸造车间当工人。我们特别喜欢去找他聊天。有一次的聊天中,他劝我报考生物学专业,他说生物学是21世纪的科学。那时是1978年,不知道他如何获得如此超前的认识。 他的建议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我报考了我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云南大学生物系,并最终如愿以偿。 事后看,我当年高考的分数,报一所医学院校是没有问题的。不知怎么我竟先入为主的认为,我考不上医学院。
由于当时生物学是冷僻学科,生物系录取的考生常常是调剂过来的。而我们这一届确都是第一志愿录取的。我们入学后,有一位老师还很骄傲地说起过这个事情。入学后从和大家的交谈中得知虽然各有各的的故事,但是大多数同学对生物学都没有什么了解。虽然对生物学一无所知,但是那时受干一行爱一行教育影响极深,在大学大家都认真的学习着学校安排的每一门课程。记得刚刚开始学习植物分类课程的时候,大家都记不住老师教的植物,为了尽快认识更多的植物,在假期我们几个同学,到昆明西山的华亭寺住了两个星期,每天去山上采标本,认植物。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国家又恢复了招收研究生,陆续有一些研究生进入了学校,继续读研究生的想法又开始拨动着同学们的心弦。但是,对于考哪里的研究生,大家仍然没有概念,部分同学选择顺理成章报考本校的研究生,部分同学选择了科学院在昆明的几个研究所,我虽然倾向于报考科学院的研究生,但是对报考谁,学什么专业也没有主张。在这个时候学校一位老师,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说是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搞古植物的郭双兴老师,想从现代植物学专业的学生中,招收研究生,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听说南京地质古生物学研究所。我打听了一下,这个专业的研究生要求考植物学和生态学两门专业课,都是我能考的,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报了名。让我做出报名决定的除了两门专业课我比较熟悉外,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那年我26岁,确从未离开过云南省,祖国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就这样误打误撞,一个接一个的意外和一个偶然接着另一个偶然,让我进入到了古生物学这个领域。然而,就是这些意外和惊喜让我收获了人生的幸福和快乐。
古生物学是一门充满了惊喜学科,一个不经意间的决定,就会导致一个重要的发现。记得一次在野外途中,经过一个岔路口,驾驶员说两条路都可以走,但是左那条窄一些,走的车比较少,我说我们走这条窄的路吧。结果在一个叫三章田的地方发现一套刚剥离出来的地层,在这套地层中,我们发现了中国最早的竹子化石,发现了全球分布最南的水杉化石。还有一次苏涛他们希望去广西北海采集化石,但是在北海一无所获,我在电话里给苏涛说,你们去文山试试,结果发现了文山植物群,这个化石产地毕业了3位博士生。 而寻找化石的过程,更是一个令人激动的过程,你无法预料一锤子打下去,你会发现什么。我特别喜欢这份刺激,在野外工作的时候,我最喜欢听学生们发现化石时的大呼小叫,甚至是略带着夸张的欢呼。就是我不在野外,学生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和我分享他们在野外的新发现。看着一块块从岩石中剥离出来的化石,幻想着这些化石将会带来人们对系统演化和地球环境演变的新认识,心中总是充满了欢乐。
古生物学又是一门需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读学科。古生物学是以发现为基础的学科,为了发现前人所未发现,化石在哪里,你就得去哪里,哪怕是人迹罕至,哪怕是无路可行。就是这份工作,让我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到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也到访过一些世界上的名山大川,享受过比别人多得多的快乐。作为古生物学家你需要盘古博今,上知天文地理,下懂鸡毛蒜皮。古生物形成演变的环境都是我们所完全所未经历的,需要我们将今论古以今天的经历去推演过去的演变。生物化石又大多数是支离破碎的,需要研究者从杂乱纷繁的化石中,去寻觅证据,迷失拼图,从蛛丝马迹中,探寻地球环境演变和生物演化的奥秘。古生物学的研究让我们过足了福尔摩斯的侦探瘾。
古生物学更是一门需要长期坚守,方有所成的学科。和其它学科相比,古生物学出成果比较慢。化石的采集,采集整理鉴定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写一篇论文要查询和阅读大量的文献资料。古生物学和其它学科相比是一个小门类,这就导致了古生物的专业期刊,影响因子和引用率都不高,也导致了在不分学科的综合量化考核中,虽然辛辛苦苦也发了不少文章,经常却得不到恰如其分的评价,这就需要古生物学家自己去消化那份内心的苦涩。虽说发掘化石充满了意外和惊喜,但是这些惊喜都是必然中的偶然,这惊喜也都是无数次的失败和失望累积起来的,虽然有意外,那也都是一榔头一榔头砸出来的。
科研的路走到现在,我算是品出一点味道来了,真正开始Enjoy Science了。回想起来,在大学平静接受命运的安排,干一行就准备去爱一行的生活态度,在大学毕业后的坚守,面对失败的阿Q精神,让我走到了今天。无限风光在顶风,多年爬山的经验告诉我,那山还比这山高,不要把目标聚焦在顶峰,很多时候路上风景就足够好。
图1. 在西藏班戈采集化石
图2. 在格鲁吉亚进行野外工作
图3. 在西藏南木林进行野外工作
图4. 研究组在云南马关开展野外工作
图5. 进入北极圈
图6. 在伦坡拉渐新世地层中发现的椿榆化石化石,之前在北美,欧洲和云南以后报道
图7. 西藏伦坡拉渐新世地层中发现的兔耳果的化石
图8 云南文山发现的樟科的化石
图9. 云南马关发现的豆科植物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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