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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仁钦朋远眺
在墨脱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是时间仍是飞一般的在流逝,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我们考察的大本营从背崩转移到了墨脱村,也就是墨脱县城,开始了对雅鲁藏布江上段峡谷的考察,仁钦朋是考察计划中的重点之一。仁钦朋是墨脱一座喇嘛庙的尊称,它位于墨脱县城周边2000米左右的山林中(图1,2)。如果说墨脱县城是位于墨脱的地理中心的话,仁钦朋就是位于墨脱的肚脐上。这座喇嘛庙是墨脱的宗教圣地,在整个藏东南都小有名气,据说朝圣的信徒远至四川的阿坝州。
图2.密林中的仁钦朋
墨脱县城的海拔是1000米左右,要上仁钦朋的考察,还要爬1000多米的山路。对于在墨脱已经行走了半年多的我们来说,每天行走30多公里就是一个家常便饭,爬1000米高程的山路,这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由于这半年多的过渡行走过,右膝盖的关节时时用疼痛来涮它的存在感。最严重的时候,右腿不能弯曲,上厕所都蹲不下去。在这个状况下,要走1000米的高度对于我来说还是小有困难。
4月份我国大部分地区仍是旱季,墨脱的降雨早已匆匆而至,有些时候不大不少的雨会淅淅沥沥地下上一个星期。在一个天气转晴的早晨,我们开始了前往仁钦朋的考察。我们一边爬山,一边采集着标本,当山路逐步平缓起来的时候,一排排的经幡(图3)仿佛在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们,仁钦朋就要到了。树木渐渐地稀疏了起来,视野开阔了起来,仁钦朋映入了眼帘(图1)。仁钦朋坐落在山间的一块凹地中,四周是密密匝匝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与墨脱大部分的建筑比较起来,仁钦朋堪称“雄伟壮观”。寺庙的顶上耸立着一根圆柱(这个结构在喇嘛庙一定有专有名词,恕我不知其名),上面的金粉金光闪烁,铁皮的屋顶闪着耀眼的光芒。铁皮屋顶是那个时代墨脱建筑的标配,就连喇嘛寺也未能免俗。不通公路,又不能自给自足,墨脱建筑的每一件东西都要靠人背马驼从外面运进来,于是乎铁皮堂而皇之地顶替了琉璃瓦,成了寺庙的屋顶。庙外的一侧还盖起了一排低矮的屋子,供香客们过夜歇脚,这当然成为了我们的宿营地。在墨脱能够在野外住上这样的宿营地,对于早于习惯于风餐露宿的我们来说,犹如住进了五星级的希尔顿(其实我至今仍未住过希尔顿)。
图3. 寺庙前的经幡
到达仁钦朋天色尚早,我们便在周边采集植物。连续一个星期的阴雨,使得道路十分的湿滑,下雨也得蚂蟥们活跃了起来,行走一会儿,身上便能发现蚂蟥。脚上高筒布袜,能够防止蚂蟥钻入身体;手上的蚂蟥,甚至是脸上的蚂蟥,只能是发现一个,处理一个。即便是如此免不了有蚂蟥钻进衣服内,消无声息地吸你的血。吸足血的蚂蟥变得腰大肚圆,然后又消无声息地离开你。
由于是宗教圣地,仁钦朋附件的森林没有刀耕火种的痕迹,保存较好,基本上称得上原始森林。这片森林的优势种是薄片青冈(Quercus lamellosa or Cyclobalanopsis lamellose), 西藏青冈(Cyclobalanopsis kiukiangensis var. xizangensis)和华南石栎(Lithocarpus fenestratus)。薄片青冈是一种高大的乔木,它的坚果被壳斗全部包被(图4,图5),这个性状在栎属植物中仅见于西畴青冈和薄片青冈。薄片青冈的坚果的直径约为3-4厘米,在落果的时候林中遍地都是,生物量非常大。我曾在云南哀牢山看到有韩国人在收购这种果实,据说是用于烤酒。我让学生测过薄片青冈种子的淀粉含量,其淀粉含量高达40%,这是一种被忽视了的森林淀粉资源。人类很奇怪,一方面拼命种庄稼,使尽各种手段,让产量一高再高,但是对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却视而不见。固然薄片青冈的淀粉也许不那么的可口,但是也有手段改进吧,或者暂时作为牲畜的口粮总是可以吧。
以薄片青冈为优势的群落也是东喜马拉雅地区较为有代表性的一种群落类型,主要分布于尼泊尔、锡金、不丹、印度东北部、西藏墨脱、云南高黎贡山和哀牢山。在墨脱薄片青冈在雨季前(或初期)集中在15-20天换叶,形成一种特殊的林相特征,李勃生先生将其这类森林成为“半常绿阔叶林”。在薄片青冈的林下灌木层和草本层都十分的发育,林下的水晶兰(Monotropa uniflora)通体白色,花冠的先端镶嵌着的一圈黄色,让晶莹剔透的水晶兰凭添了几分的生气(图4)。
图4 水晶兰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了阵阵颂经的声音。起来一看,寺庙敞开了大门,使得我们有机会目睹这寺内的神秘。大殿正中供奉的既不是释迦牟尼佛,也不是观音菩萨,而是一樽面目狰狞,貌似内地寺庙前的四大金刚的尊神。这位尊神用木头雕成,脸上涂抹着金粉,脖子上缠绕着一条蛇。据说这樽尊神主要司职驱魔除妖,所以其狰狞的扮相是和驱魔职责任相匹配的,这是不知脖子上缠绕着的这条蛇是大神的战利品还是驱魔除妖的帮手。尊神的下面供着几樽小神,小神们是铜铸的,比尊神要精致了许多。神像前摆满了经书,这在内地的寺庙中到是少见。寺庙中点着酥油灯,酥油上长着黑毛和白毛,让我想到密教下毒的毒物(见《墨脱的酒》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2727-1030434.html)是不是来自于酥油灯的霉菌?寺庙内不供奉释迦摩尼或观音菩萨,而是供奉一樽驱魔除妖的尊神,我想这也和墨脱的自然情况有关吧。在墨脱生态环境良好,但是人类生存的环境却十分恶劣,缺医少药(见《看病难在墨脱》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2727-1055124.html)病魔很容易夺走人们的生命,在这种情况下求生存就成了第一需要,转世轮回升入天堂得先等等。看来宗教信仰和人类的物质文明也是密切相关的。寺庙左右两侧坐着身着黄袍的喇嘛,他们口中念念有词,领头的喇嘛不时敲一下跟前的皮鼓,颂经的声音和皮鼓声给寂静的森林评添了几分的生气。
两天的时间,我们完成了仁钦朋周边植被的考察。天气接着放晴,一些迫不及待的门巴族老乡开始烧荒种地里。从山上从下看碧绿的雅鲁藏布江也开始混着了起来,意示着远处的雪山已经开始在消融,我们的标本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加,我们的考察任务也即将完成。
图5. 薄片青冈
图6. 薄片青冈
图7 笔者在仁钦朋
后记:随着墨脱到波密公路的通车,去墨脱变得容易了起来。周边许多的朋友都去过了墨脱,墨脱已经变成了一个较为发达的小县城。也有公路从县城同向了仁钦朋。寺庙周边的客栈在不断变大,香客和游客逐步的多了起来,不知怎么我有一丝隐约的担心,但愿去参拜仁钦朋的香客和游客能和那片森林和睦相处,林下的水晶兰们能够安好,没有了森林仁钦朋定会很孤独。
我的那条病腿一直坚持到了考察完成,回到昆明才去看医生。经过一番检查之后,医生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有多大了,my god那个时候我30出头不到40(按时四舍五入的算法应该说是40了)。我问医生你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毛病,医生说关节的软骨磨损太厉害了,我又问能恢复吗?医生说不知道。经过一番针扎敷料,关节也不见好转。回昆明后走路没有那么多了,后来又开上了车,关节不知什么时候就好了。通过这件事,我就坚信我们身上的许多疾病其实是可以自愈的。
博文发出之后,收到同事去年在仁钦朋照的照片。从照片上看,仁钦朋经过修葺更加壮观,红瓦正在逐步替代铁皮屋顶。周边的植被至少外观依旧完好(图8,照片有同事姗姗来迟提供)。
图8. 2016年的仁钦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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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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