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人员还敢参与科普吗？

——小议崔永元和农大事件

从科学传播和交流的角度来观察，最近的崔永元和农大转基因问题（似乎到后来很多内容都和转基因问题无关）的直接后果之一，可能是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科研机构将对这类问题的讨论都噤声，哪怕仅仅单纯从专业科学技术角度也越来越不愿意参与这个话题的客观、理性讨论。

在崔永元的“反转”议题下，涵盖的内容除了转基因技术，转基因商业化，转基因技术应用的管理，转基因阴谋论之外，已经扩大到了单位整体经费使用问题，家庭财产问题，学校招生管理问题等等，而且这些问题的质疑可以随时切换，不需要有严格的逻辑，恐怕这不是大多数单位和领导都能应付的来的，谁遇到谁头疼，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咱们什么都不说，彻底回避。

质疑转基因技术？没问题，对不了解的科学技术都有质问的权利。

质疑转基因技术成果的应用和管理？没问题，面对公众的事情百姓必须有权利来质询，同时这方面也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并且政府的公信力始终处于较低的水平。

质疑教育和科研部门的管理和贪腐问题？没问题，教育科研系统内外都知道这里面存在很多问题，盘根错节，织不断理还乱，必须下大力气治理。

可以质疑的问题一定还有很多，“反转”和“挺转”是非常含糊的词。到底反的是技术本身，还是反的技术的应用？到底挺的是转基因技术研究，还是挺的转基因的商业化？但不管如何，以上每一个问题的质疑是不是要分开进行比较好。小崔有权利质疑，所有人都有这个权利。可是讨论一个问题需要有一个明确的主题，如果是一个多层次多方面的大议题，要分解成不同层次不同方面进行讨论，厘清它们之间的关系和逻辑，最后得出一个综合的结论。估计没有一个科学家敢说自己掌握了一个终极真理，只能说针对某个问题在某一个阶段通过研究得出了相对最合理的结论，这个结论需要发表出来提供给所有希望了解的人。当然，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很多学科领域的研究论文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相当复杂和抽象，非常不好理解，所以需要专业人员进行通俗化处理和介绍，这就是科学传播的主要内容之一。

目前这个事件的讨论，不仅包括转基因问题，还包括转基因之外的问题，也就是说除了科学问题，还包括科学之外的问题。科学家想讨论科学问题，但是对方并不一定和你讨论科学问题，随时会抛出科学之外的问题质疑你，你经得起吗？即便经的质问，但是你有时间和精力分辩吗？你的口才够用吗？媒体辩论是媒体人的本行，但并不是科学家的主业，如果没有一个主题的约束，科学家在这场辩论中注定是失败的一方，因为根本接不住人家的招数，对方并不仅仅会从专业技术一个角度来和你讨论问题，总有一个角度搞定你。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对所有人都不易。百口莫辩，你就急了？那就更倒霉了，也没办法，骂人就是无赖，理亏。

对于单位领导来说，难免也会发出禁口令，希望本单位的科研人员不要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作为一个百姓，在我看来科研单位存在贪腐以及管理问题，那是几乎是一件大概率事件，但是程度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即便领导清正廉洁，经得起质疑，他能够保证自己单位下面所有人都没问题吗？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个单位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矛盾纷争，借此机会打击报复，也不一定。所以，此类问题一概不参与，科学普及和传播再重要，也不如能平平顺顺搞自己的本职研究工作重要，惹出问题被媒体审判扣个帽子，恐怕跳进黄河难洗清。科普拜拜，本来就没规定有这个义务。

基因工程科学技术知识的介绍工作切实需要科研人员参与，尤其是声望卓著的大科学家的参与，才能有更好的传播效果。转基因技术成果和产品商业化管理问题需要政府来加强管理和说明，同时也要科学家来支撑。科研人员在参与科学传播的工作中要被鼓励，而不能背负太大压力，否则只能让他们退回实验室中，公众了解不到科研一线的真实声音，科研人员也没法承担起介绍科学工作的社会义务。

另外，科研界都被国外利益集团收买了吗？我不信。如果这样，那么科学界也应该成为利益集团的一部分了。所谓利益集团，至少应该是个相对封闭的势力团体，可是在科学技术研究领域，从事基因工程研究的研究单位和团队上千上万，流动性也相当大，如果谁被收买了，那不用媒体去研究，臭老九们自己就炸翻了天：凭什么你被收买而我没被收买？凭什么你拿的钱就比我多？这可是面子问题，必须曝光，必须大家评评理。

我自己有一些生物学基础，但无意为科学家站台（说实话有些科研人员也实在太高傲了，觉得有些专业问题只有自己看得上的同行才能交流，非常不屑于和公众对话），现在以研究科学传播为主，就事论事而已，平时也还尽量努力多阅读学习一些经典分子生物学教材和文献，并多浏览各方面的看法，希望能更深入全面的针对问题开展讨论。从舆论上讲，目前应该不会有人认为崔永元是弱势的一方，相反，大部分进行转基因技术的人稍微和他有些不同意见，很容易就被扣上勾结恶势力，祸国殃民的帽子，不过从我接触的大部分科技人员来说，绝对不是这样的情况。很少一批专家学者，科研做的差不多了，学而优则仕，成为一个领导，半治学半从政，那个圈子的事情也许复杂些，不太了解。但是以绝大部分工作在一线科研人员来说，具体工作都是他们在做，他们在社会上始终算最朴素规矩一部分人群，本身就是非常本分的老百姓，兢兢业业。有辩论很好，但是互相口出恶言就非常不好。鲁迅说：辱骂和恐吓绝不是战斗，我们需要客观、理性的讨论，双方都不要轻易给对方扣帽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