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在朱鹏程的主持下，团队所有的职工和学生开了一次“总结大会”。在会议开始，侯玉林先总结了近三年团队里的一些科研情况。他用PPT列出一个团队前三年的科研经费情况：“我们团队的经费来源主要是973项目、863项目、国际合作项目、国家基金和省基金。前年我们团队到账的科研经费是1500万元，去年到账的科研经费是1700万元，今年到账的科研经费是2100万元。可以看到，我们团队的可以经费这三年的科研经费是明显稳步上升的。”

李勋哲暗想，这些科研经费如果有三分之一用来作为这些科研人员的薪水，团队里的这些顶着博士头衔的高学历人才也就没有那么穷酸了；哎，一大批日夜为生计而发愁的博士们在胡乱糟蹋着天文数字般的的科研经费。丁尚飞和林丽雯听得没劲，遮遮掩掩地拿出手机在上网玩，侯玉林早看到了，本想说他们几句，一想自己前一天在职工大会上也是埋头玩手机，也就不好发作了。

侯玉林继续讲：“目前我们团队在研项目有35项。明年有15个项目需要结题。所以各位具体负责各个项目的负责人需要注意那些需要结题的项目，有没有达到考核要求。发表的文章数量还不够的就需要赶紧多挂几篇文章。”——苗领钧心里一紧，自己负责的两个项目明年要结题了，而其中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文章还差两篇，一个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文章也还差一篇；另外，自己负责的朱鹏程的973项目明年也要中期考核了，现在文章数量还差四篇呢。哎！看来，明年又有的忙了！

讲完团队的科研经费情况，侯玉林继续介绍团队的发表文章、申请专利的情况：“前年发表的文章一共14篇，其中SCI7篇，EI3篇，国内核心期刊4篇；去年发表的文章一共19篇，其中SCI12篇，EI5篇，国内核心期刊2篇；今年一共发表了23篇文章，其中SCI10篇，EI9篇，国内核心期刊4篇。整体上来说，目前我们团队文章水平都还比较低。虽然也有一二区的，但是大多数都发表在二流杂志上，还没有在本领域的顶尖杂志上发表过文章……”

朱鹏程打断侯玉林的总结，大动肝火地骂道：“申请那么多经费，为什么就只有这么点产出？！你们这些论文好值钱啊，平均一篇文章花经费的都快100万了。”

大家都噤若寒蝉。停了片刻，朱鹏程说：“我看这样吧，大家都给我立个军令状，说说自己今年打算申请研究课题，发表多少文章！苗博士，你先来说说，你明年打算发表多少篇文章？申请多少基金？”

苗领钧唯唯诺诺、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文章不能够这么简单地规定一年要发多少文章。发表一篇好文章肯定比发表一篇差文章所花费的精力要多得多。大家都知道，作一篇有深度的好文章甚至需要做好几年才做得出来。我在清华那边一个同学说他们的有一个工作，研究了三年多，三年里一篇文章都没有发表，最后研究成果发表在了Science上。”

朱鹏程说：“你保证你自己也能在Science、Nature之类的好杂志上发一篇文章吗？”

苗领钧犹犹豫豫地说：“我……我应该不行吧……”——丁尚飞把嘴巴凑到李勋哲耳边，悄声说：“他们这种一年不进一次实验室、从来不自己动手做实验的人，还想发Science?”李勋哲轻轻笑了笑。

苗领钧继续说：“好吧，我保证我明年申请一项国家面上基金，发表三篇SCI论文。”其他人都不禁咋舌。

朱鹏程很满意苗领钧一年发三篇SCI文章的这个军令状，说：“好啊，这可是你立下的军令状，明年年底完不成这个军令状我可要扣你绩效工资哦！”

苗领钧在座位上欠了欠，脸色暗红，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话。朱鹏程又转向苗领钧旁边的马博士：“马博士，你呢？今年打算申请多少基金，发表多少文章？”

马博士说：“我今年已经申请了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一项国际合作基金，一项省自然科学基金。明年不能再申请基金了，我打算明年发表四篇SCI文章吧。”其他的人又是一片嘘声。

朱鹏程又转向向博士：“向博士，你呢？”

向博士忙说：“朱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一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中试基地上，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时间很少。而且现在我手下也没有学生带，这样吧，我明年就发一篇文章。”

朱鹏程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说：“苗博士和马博士都能发三四篇文章，你就发一篇文章，你不觉得有点太少了吗？”

向博士辩解说：“不少啦，他们手下有学生帮着做实验，我在中试基地上，主要精力还是要花在中试的技术攻克上。”

“这样吧，你发表两篇文章。”看到向博士还想要讨价还价，朱鹏程把手心往下压，说：“就这样说定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没有评上副研究员吧。还有，你今年在中试基地上必须给我达到设定的目标。”

其他人又顺次地说了一下自己打算发表的文章数量，加起来一看，一共要发表的文章数量达到30篇。朱鹏程高兴地说：“好啊，大家各自都记住了自己立下的军令状，好好干吧。其实我都是为你们好。多发点文章，多申请点项目，年底奖金才能多点，而且也才能早点把职称评上去啊。”

丁尚飞又把嘴巴凑到李勋哲耳边轻声说：“中国学术界的跃进又开始了，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又开始刮起来了。”

散会之后，丁尚飞说：“想想咱们团队的职工们也蛮可怜的，挖空心思申请项目，申请到了一堆项目又开始发愁想着如何发文章给项目结题，搞得自己终年都没日没夜的围着基金转了。”

李勋哲说：“哎！做科研最核心的部分应该是做实验研究，可是现在大家都只想着申请项目，申请到经费之后由只想应付了事。现在这个科研界完全是本末倒置。”

丁尚飞不屑地说：“我有这么一种感觉：感觉国家的科研人员似乎是在玩一个游戏，比赛谁花的纳税人的钱多；花的经费越多，学术名气越大，职位升得越高。人人都把糟践着纳税人的钱作为自己获取名利和职业晋升的途径。拼命花纳税人的钱是提升自己的身价的手段。”

李勋哲说：“别说职工啦。我们学生又何尝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造点数据发点对社会毫无价值的论文，混个文凭找个好工作。”

“哈哈，所以把良心扔掉，能够活得更潇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