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签约了一个西部城市的末流的二本大学。一天晚上，李勋哲在操场上跑步的时候遇到了章邯，李勋哲问道：“师兄，你去了那边主要是做什么？还做研究吗？”

“以教书为主了，基本上不怎么做研究。学校也没有什么研究氛围和研究设备。”

“听说你做科研做得也蛮好的啊，现在放弃自己的学术生涯，不觉得很可惜吗？”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对科研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国内的科研也就是那样了吧。所谓的科研，不就是上忽悠国家骗科研经费，下忽悠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涉世不深的大学毕业生鼓捣点实验弄点论文，然后名利双收吗？那样的科研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李勋哲感觉章邯太过于愤青了，忍不住说道：“你有点偏激了吧。申请国家科研经费以开展自己的科学研究是一个非常合理的模式。如果你不向国家提出申请经费，你做研究的钱从何而来？如果你没有科研经费，你又如何开展科学研究？”

“我不是否定这种模式，只是我觉得，一个人如果选择科研，至少应该觉得自己是那块料，能够在科研上能够有所成就。现在许多人压根就不是搞科研的那块料，还削尖脑袋往科研上钻，最终就是浪费国家的科研经费而已。如果不能在科研上面做出点对社会有价值的成果来，那还不如去一个以教书为主的二三流学校，把教书育人的本职工作做好，为国家培养点人才，那也就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吧。”

“可是，为什么不去一个好点的大学呢？去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大学，平台好点，以后在学术上面肯定能够发展得更好些吧。”

“去好大学搞科研最终还不是为了名和利？”

“但是，我觉得只有谋求自己更好的发展才能够更好地实现自我价值。”

章邯说道：“怎么去评价一个高校教师对社会的贡献？一，他的研究成果能够开拓人类的认知，能够写进教科书供后代学习；二，他的研究能够服务社会提高人类的生活状态；三，他通过教书育人为祖国培养了一批合格的人才。现在许多大学连基本的科研条件都不具备，还整天嚷着要求老师发SCI论文才给评职称。这样的学校里的老师们只能永无止境地科研，整天以制造论文为生，甚至是对社会毫无价值的论文。这样的大学老师对社会有什么贡献？”

李勋哲不得不承认章邯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他不想再听章邯的愤青之辞，就转移话题：“那边给你什么待遇呢？”

“副教授待遇，讲师职称。给安家费30万。”

“那也挺不错啦。可以付首付买房了。”

“是啊，算是基本解决了后顾之忧吧。这也是我选择去那里的主要原因。”

“这下子我就理解你为什么要去那里了。”李勋哲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去那边一年能拿到多少？”

章邯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一个月四千左右，加上年终奖、住房公积金、绩效之类的，一年七八万的样子。”

“一年七八万也挺不错了啊。至少在社会算是中层了。”

章邯摇头道：“什么中层啊，只能说是能养家糊口了。说来可笑，经过了多年的寒窗苦读，换来的还是那么一点微薄的薪水，也许还比不上那些熟练的技术工人吧。”

李勋哲颇为不认同地说道：“师兄，你太极端了。你凭什么要求自己的收入比技术工人高呢？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在社会上，首先要为社会创造价值，社会才会给你回报。头上顶着博士的帽子，社会就该给你这样那样的待遇吗？你为社会创造了什么价值？社会凭什么要给你这样那样的待遇？”

“战国时吴起建议楚悼王改革时说：‘养兵之道，先阜其财，后用起力。而今战士仅食升斗之余，欲使捐躯殉国，不亦难乎？’如今，要想让这些穷得尊严都没有、日日为买房而发愁的老师们都努力为国家培养人才、发展科技，不也是‘何其难也！’吗？”章邯又说：“虽然博士生队伍里面确实是良莠不齐，但是从整体而言，大多数博士的思想觉悟、社会责任感、对社会的认知深度、个人素质等方面是比普通人要高出一截的。社会应该想办法给博士毕业生创造一个更为宽裕的环境，让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才学，而不是用金钱来奴役他们。如果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博士们，走进社会却成为别人眼中的失败者，那么就会造成整个社会对知识的不尊重，进而导致读书无用论盛行。读书无用论盛行，这个国家想靠科研强国与和平崛起就只能是一句空口号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让博士们应该成为古时候的那种区别于大众的贵族阶层？”李勋哲不以为然地暗讽道。

虽然听出李勋哲的反讽之意，章邯针锋相对地说：“这又有何不可？文艺复兴时期西方国家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多杰出的艺术家、思想家和科学家？其实，那些伟人大都是衣食无忧的贵族，他们有闲暇的时间从事思考和发明创造，所以能够在学术、艺术、哲学等领域都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为什么新中国成立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诞生过出色的思想家？我认为中国的教育体制难辞其咎！”章邯顿了下，说：“中国要想培养出一流的大师，就需要有一流的老师，而一流的老师的基本前提就是要具有贵族气质，具有自由的思想。”

李勋哲默然不语了。章邯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感觉这种做法不可能实行。他说：“现在高校教师这个行业虽然收入不高，却还是有无数人在削尖脑袋往里钻。如果大幅度提高高校教师的工资，甚至把大学老师当作特权阶层来对待，那岂不是更要有无数人往这个队伍里钻了？”

章邯继续说：“如果因为想进入这个职业的人太多，就降低教师工资来控制这个群体的数量，只会毁掉高校教师这个职业，只会毁掉中国未来发展的道路。如果高校老师收入低得连基本尊严都难以维持，连学生都觉得老师是失败者，那么学生还会听老师在课堂上的说教吗？如果老师们都穷得只想去搞科研经费赚钱养家糊口，那么这个国家的教育还有希望吗？所以，提高高校教师的门槛以及提高大学老师的工资才是提高中国高等教育的措施。”

“可是，像苗领钧那样的对社会毫无贡献的博士，是否也该给他高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