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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仙逝,几次想执笔写点东西以悼念,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处着手!
记得恩师临终遗言,大意为希望他的逝世,不要影响大家的正常工作与生活,因此,在此不想长篇大论,违背恩师意愿,但不写又不能自抑感情之流淌,正值实验室为恩师的仙逝征集挽联之机,参照波士顿大学杨文泽博士的挽联格式,也自拟了一幅挽联,以在遗体告别时表达追思之情,如下:
水土光、人生气,科学令名岂止文章著?
粗布鞋、轻便装,侠风义骨更有柔肠情!
上联:“水土光、人生气”是恩师生前博文《水土光、人生气—遥感科学的定位》中的内容(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do=blog&id=236411&mod=space&uid=2984),恩师生前常说,科学要追求简洁,“水土光、人生气”,便是一例。大家有兴趣可以借助搜索引擎,从网上查询博文内容,以详细了解其内涵。值得一提的是,恩师生前常常借助科学网博客为载体,书写生活的点滴感受和重要的科学思想,如尺度效应等科学研究前沿问题。他把博文分为生活点滴、历史杂谈、科网外传、海外来鸿、课件科普、怪哉虫儿几个类别,有专业知识讨论,学习心得分享,也有对时事热点事件的关注及评论。自2007年7月29日在科学网注册开博,7年多时间,他勤耕不辍,在科学网累计发表博文1878篇!
个人愚见,恩师在定量遥感方面上的贡献,以1985年至1995年期间创建几何光学模型系列为最著,近年来,他在科研、社会工作之外,以科学网博客为载体,随性地表达对国家、社会、科研、生活等方方面面的关注。上联的“科学令名岂止文章著?”就是想表达这样一种实情,“名岂文章著”是唐·杜甫《旅夜书怀》中的诗句,在此,主要是想借该诗句表达恩师的贡献远不至科学文章方面。
下联:“粗布鞋,轻便装,侠风义骨更有柔肠情”,主要出自如下几个典故。“粗布鞋”主要是讲恩师在不经意间成为网民关注焦点的事情。那是2014年4月,恩师一身朴素黑衣,不穿袜子,穿黑色布鞋在中国科学院大学讲座,被拍照,并放在网上,使他一夜爆红。有网友觉得恩师是现实版的“扫地僧”:“一个沉默、不起眼的小角色,却有着惊人天分和盖世神功”。其实,恩师生活俭朴是他的本色,关于网上对他的报道他也很不好意思,但也从此注意了一些着装,在正式的场合中也开始穿起了皮鞋,但我又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穿皮鞋竟然也不穿袜子,我又偷偷提醒他,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想到,小时候不爱穿袜子,时间长了,就不习惯穿了。说起“轻便装”的典故,要追溯到2001年他获“长江学者成就奖”去人民大会堂领奖的场景,当时恩师身穿便装,一同去的还有当时北京师范大学钟校长,当时钟校长身着正装。后来,钟校长回忆起来风趣地说,当时颁奖时,他的穿戴,颁奖人还误认为钟校长是获奖者。其实,恩师一生简朴,性情率真,生活随性,不太注重修边幅,我现在仔细想想,自1999年考入师大读研,很长时间几乎是与恩师朝夕相处,竟一次也没有记起他穿过正装。
说起“侠风义骨”也有一个典故,那是2001年恩师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的情景,记忆中好像是在英东学术会堂召开了一个会,会上本来他没有准备要发言,但主持人临时请他谈谈感受,他想了一会,我记得大概意思是:在他选院士的时候,有老先生带病去力荐,他很受感动,所以他要讲“哥们义气”,努力工作,报效祖国…,参会的老师和同学没想到恩师会用带着浓浓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出“哥们义气”这个词,用来表达他当选为院士的感受,他接地气的风格,率真和风趣一下子给严肃的会场带来了欢笑和长时间的掌声……另一个被网友们广泛传阅的例子,可能要算他在汶川地震期间的博文《遥感道歉》中写到:“我们搞遥感的,真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就算地震殉国算了”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科学家,他是如此肝胆相照、直白地表达了他忧国、忧民之心!
“更有柔肠情”,讲的是我的一点个人感受。恩师不爱去医院,更不喜欢住院,必须住院时,在住院期间也不允许别人(尤其是学生们)去探望他,他总觉得把时间花在这些方面不值得,是浪费时间,所以学生一去,他就马上撵人走,不明原因的护工大姐,一开始看上去有点不太近人情,但过了几天也就慢慢习惯了。所以,我去探望时,大多数情况会在门外偷偷看上一眼,一旦被他发现,就谎称在科研上有难题要向他请教,或在某一个历史问题上有疑问。恩师精通历史,尤其明史,所以去探望之前,总要准备一些科学问题,或网上找些明史资料用来临时抱佛脚,这样也可以陪他久待一些。那是几个月前,他出差回来,得病住院,晚上约9:00左右,我去看望他,师母回家去收拾准备第二天要带的东西,他正在小睡,我在门外待了一会,觉得他不会马上醒来,于是就进去坐下来想小陪他一会,没想到他忽然醒来,我赶紧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之前已准备好的流程图,那是关于他一篇尺度效应的文章,讲一个关于尺度效应的方法框架,我做了一幅简单的流程图,说不知道对不对,想请他把把关。他躺着仔细看,可能看不清楚,就让我把他扶起来。他仔细看了看说,“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坐了一会,我找不到科研方面的话题了。他开始撵我走,我有点耍赖,不愿意走,他颤抖着要站起来送我,平时这种情况,他会请师母代送。我吓坏了,赶紧扶他躺下…,《易》曰:“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恩师是一位真正“有大者”,但他那谦逊的作风,深深影响着现在已身为人师的我…
追忆往事,尤历历在目,泪眼婆娑中,似乎又见他坐在低矮的小竹凳上,低头看文献的身影;似乎又见他一步两台阶,匆忙地在地遥学院忙碌的身影;似乎又见他在科学网上,为他那挚爱的桃花岛博客笔耕不辍的身影…呜呼!苍天为何要如此仓促地带走这样一位仁慈之长者,遥感之伟人!难道天堂之上亦有什么科学难题有待他去攻关?他走之后,难道真的是“世间再无扫地僧”?
水土光、人生气,科学令名岂止文章著?
粗布鞋、轻便装,侠风义骨更有柔肠情!
呜呼!撰此悼文,借风之力给天堂的恩师带去问候。虽然,您如“庄周梦化蝶”般参悟透人间生死界限,但是,如有来生,我祈祷仍做您的学生,仍愿受教于您之左右,攻坚于您之团队。恍惚之中,又似乎听到您之殷殷嘱托,谆谆教诲,“如果我是扫地僧,中国像我这样的扫地僧仍有千千万万”!呜呼哀哉!借此悼文,以寄哀思!!
学生:焦子锑,2015/1/12午夜于北京
致谢:
感谢美国波士顿大学“BU地理系”微信团队对本文的建议;感谢北师大地遥院各位老师对本文的建议;感谢师母对本文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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