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科学网对美捷登总经理何华对于论文编辑行业规范的采访）

链接：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16/3/340312.shtm

1.英文科技论文编辑服务的行业是如何兴起的？请简单介绍其发展历史。

谈到英文科技论文编辑服务的行业，我们必须先介绍科学写作（Scientific Writing）,尤其医学写作（Medical Writing）这个行业。英文科学写作源自14世纪。17世纪成立的伦敦皇家自然知识促进学会（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 for Improving Natural Knowledge）还专门制订了科学写作规范（Good Practice for Scientific Writing）。20世纪以后，绝大多数科学杂志使用英文，一种用来帮助母语非英文的作者以提高他们文稿质量的行业逐渐形成。目前，科学写作或医学写作行业在西方已经是完全被认可和成熟的行业，其主要职能是为制药公司撰写在新研究药物开发过程中各种申报材料和为科研人员和机构提供撰写帮助、编辑和校对。在美国和欧洲国家，科学写者（Scientific Writer）或医学写者（Medical Writer 或 Biomedical Communicator）是一个收入不菲且非常受人尊重的职业。其相应的行业协会，比如美国医学撰写者协会（American Medical Writers Association, AMWA），欧洲医学撰写者协会（European Medical Writers Association, EMWA），国际医学期刊编辑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Medical Journal Editors, ICMJE）和科学编辑委员会（Councils of Science Editors, CSE）等在规定职业范围、规范行业操守方面起到积极作用。根据AMWA制订的《医学撰写者对科学发表贡献的立场声明》（Position Statement on the Contributions of Medical Writers to Scientific Publications）以及ICMJE制订的《学术研究实施与报告和医学期刊编辑与发表的推荐规范》（Recommendations for the Conduct, Reporting, Editing and Publication of Scholarly Work in Medical Journals），作为“非作者”（Non-author）的医学写者对文稿的贡献包括文稿撰写帮助、技术编辑、语言编辑和校对（Writing assistance, technical editing, language editing, and proofreading）。

对于医学写者对论文发表过程中文稿撰写的贡献褒贬不一。2001年，AMWA杂志（AMWA Journal）上发表了一篇题为“Attitudes toward writing and writing assistance in peer-reviewed articles”的文章，研究者调查了美国6份高发行量的同行评议杂志809名在美国从事研究的作者本人撰写文稿的情况，以及对医学撰写帮助（Medical writing assistance）的看法。虽然58%的受访者认为他们有丰富的撰写医学论文的经验，93%表示他们具有良好或优秀的写作技能，但只有60%的第一作者和10%的署名最后的作者说他们撰写了全文。在这些杂志上，2%的论文中有致谢编辑或文稿撰写帮助的，同时12%的论文作者认为“非作者”对文稿的贡献，包括撰写/编辑帮助，理应使他们也被列为作者。有38%的被调查者愿意使用专业医学写者，79%觉得医学撰写帮助应该得到认可，但同时绝大多数坚持认为“作者应该参与文稿撰写的全过程”。

在许多发达的非英语国家和地区如亚洲的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医学撰写行业早已存在，只是由于在这些国家医学撰写的主要职能表现在为科研人员提供英文科技论文的撰写帮助、编辑和校对上，因此我们习惯称之为英文科技或医学论文编辑行业。事实上，这一行业为这些国家和地区科研人员的英文论文发表发挥着积极和重要的作用。在日本，几乎每一位主要科研者（Principal Investigator, PI）或研究团队都会相对稳定地与某个英文论文编辑公司合作，从语言乃至学术上得到专业编辑的支持。这种合作的好处在于科研人员不仅可以集中精力在研究上，并且有更大的可能性将其研究结果发在顶尖杂志上。

本世纪初，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政府对科技发展支持力度的增大，中国科研人员的科研成果也层出不穷。大多数的科研工作者力求将他们的研究成果发表在具有广泛影响力的英文期刊上。但他们的英文论文写作能力有限，早期往往是借助于英文老师或国外同行才能将论文发表在英文杂志上。但这种依靠个人关系的论文编辑润色模式，越来越不适应中国英文论文发表的需求，因而，英文科技论文编辑公司在国内应运而生，英文论文编辑行业也随之发展起来。在过去10多年里，来自国内外的几家正规的英文科技论文编辑公司为科研人员和研究机构在英文科技论文发表方面提供了切实帮助，并逐步得到科研人员和科研届的认可及肯定，不少科室、实验室和科研机构与这些编辑公司签约合作，并在英文论文发表的量和质上取得了显著成效。近年来，随着国内科研工作者对发表SCI论文的需求日益迫切，同时，为了增加文章的可读性，越来越多的杂志社也建议母语为非英文国家的作者在投稿或文稿接受前将文稿送给专业的论文编辑公司修改。可见，英文科技论文编辑行业由于其惠及多方而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和青睐。

2.目前，这一行业占什么市场的份额或这一行业的年收入（revenue）是多少？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吗？此外，还有哪些国家的科学家使用英文科技论文编辑服务较多？

从广义上讲，为各制药公司、科研人员和科研机构提供各种服务的科学撰写或医学撰写行业已形成世界范围的产业链，其市场价值无法估量。从狭义上讲，英文科技论文编辑行业亦具有很大的市场前景，因为科研发展的步伐是不断向前的。学术界有句话叫做"Publish or Perish"，意思是说，任何研究成果在撰写成文之前是无法被同行或学术界了解、讨论或利用的。着眼全球，目前有很多尤其是来自美国，英国和印度的论文编辑公司正在为全世界包括母语为英文的国家和地区提供论文撰写帮助、编辑、语言润色等服务，有些还提供论文评估、翻译和基于研究结果的撰写支持服务。

目前虽然没有针对编辑行业市场份额的统计报告，但从2013年发表SCI论文（主要包括自然学科）的数量来看，全球共发表SCI论文美国以47.05万篇居第一位（占世界份额的27.5%），中国以23.14万篇居第二位（占世界份额的13.5%），英国、德国和日本紧随其后。虽然美国发表文章的作者大多数具有母语优势，但请编辑公司进行普通校对的需求还是很大；欧洲非英文国家英文水平相对较高，但同样需要英文语言润色或校对；亚洲如日本、韩国、中国、土耳其等国家作者的文章除了校对外，往往还需要对文稿进行比较深度的编辑，甚至改写，而后者的服务需要资深专家来提供，因此费用较单纯语言校对要高得多。以中国2013年为例，保守估计25%的SCI论文经过编辑公司服务，按平均每篇5000元计算（每家公司收费不同，服务类型各异），其市场额应接近3亿人民币。如果算上那些在非SCI英文杂志发表的论文，这个份额可能要增加0.5亿。值得一提的是，和任何行业一样，这个行业也是鱼龙混杂。有些不良的“英文论文编辑公司”从事论文买卖活动，并从中攫取暴利。不确切估计，在中国每年买卖的英文科技论文不下千篇，每篇论文售价据说在3-10万，大约是每篇正规文稿编辑费的5-10倍。如果这个不正当收入也算入行业的市场份额的话（当然，我们不赞同这种算法），那么在中国，整个行业的市场可能在4-5亿之间。但综合来看，中国的英文论文编辑市场从绝对值来看在世界上不一定是最大的。在日本，论文送给论文编辑公司修改已是常态，许多PI都有自己心仪的编辑公司。进驻中国的几家外国编辑公司大多早已在日本成熟发展。这些公司往往从课题设计开始就参与直到论文发表，因此不仅由编辑公司服务的英文论文绝对数会多过中国，其单篇服务费也要比在中国的高得多。

3.制约这一行业发展的主要因素是什么？不规范的第三方机构吗？据你们了解，这些机构与正规的英文编辑公司相比，数量上比例如何？他们的利润主要来自什么服务？

我认为，制约英文科技论文编辑行业发展的主要因素有： 1.中国有关科研主管部门、科研机构和科研人员尚缺乏对科学撰写或科学编辑对于科研成果发表到英文杂志上起着重要作用的认识。长期以来，在科研人员和机构中逐渐形成了找熟人或国外同行修改英文论文的习惯。同时，由于英文论文编辑在我国还是一个新兴行业，很多研究人员和机构对科学编辑不了解、不信任，甚至有些偏见。有关科研主管部门目前在制订有关政策时，也没有考虑科学编辑的作用。直接体现在很多科研基金包括上千万的基金，在预算中数据分析和论文发表也只占极少的部分，而且还不能提到科学编辑对文稿的润色支持。2.行业缺乏国家和有关部门法律法规的监管，行业内缺乏规范化操作和学术道德标准的约束。不断出现的涉及所谓“论文编辑公司”(第三方机构)的违规、违法行为得不到应有的惩除。有的不良公司既涉及到论文买卖，又参与虚假同行评议，但毫发无损，生意照旧。这种行为不但严重影响了中国学术界和科研人员在国际上的声誉，也造成了中国英文论文编辑行业的乱象，加重了有些科研人员和科研机构对科学编辑行业的误解和偏见，从而进一步制约了本行业的发展。

目前国内已注册的和非注册的论文编辑公司或论文服务网不下千家，绝大多数号称可以提供英文论文编辑服务，但实际上严格要求编辑具有学术背景的、且真正有能力提供SCI论文编辑服务的正规公司就那么几家。许多公司没有具资质的学术和语言编辑，有些甚至就是皮包公司。

正规的论文编辑公司通常会与作者密切沟通，准确掌握作者的实验方法及结果，深入了解作者意图，进而帮助作者编辑、润色论文语言。而那些不规范的“论文编辑公司”先采用欺骗、误导等手段赢得客户，然后提供劣质服务，甚至从事论文买卖业务。有的打着论文编辑的旗号，做着论文买卖的勾当；有的在没有科研数据和思路的情况下，捏造假数据、编造假论文；有的在客户现成论文的基础上，提示、启发、怂恿客户对科研数据进行“夸大”，以期发表到更高影响因子的杂志上；甚至还有将科研经费变相转入后提取，充当洗钱的工具。因此，那些不规范的“论文编辑公司”的利润来源不言而喻。

4.最近，在中国，几十篇论文因为涉及第三方机构的代写、代投以及同行评议造假而遭到撤回，频繁的撤稿事件是否会影响这个行业的形象？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据我们所知，这些被撤稿的论文大多发表在发表量较大，影响因子相对较低的SCI期刊上。这些期刊的审稿程序可能存有漏洞，容易被人钻空子。个别不良“论文编辑公司”（第三方机构）在其中充当了学术不端的帮凶，这少数害群之马造成了中国英文论文编辑行业的乱象，严重影响了中国科研和科研人员在国际上的声誉，也使整个论文编辑行业成为被质疑和指责的对象。但我们相信大家其实反对的不是正规的论文编辑公司，而是这些论文买卖公司，它们才是学术不端真正的帮凶。

值得庆幸的是，尽管有些英文期刊因为频繁的撤稿事件而对来自中国的科研论文严加防范，但大多数期刊，包括拥有较高影响力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和《美国医学会杂志》明确表示仍然会一视同仁的对待产自中国的科研成果。

美捷登主席夏华向和我一直希望在中国建立起的编辑行业标准，以规范中国英文科技论文编辑行业。去年10月18日，在由华誉出版社主办，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海外校友总会、美捷登协办的《第一届国际医学研究与发表高峰论坛暨第十九期同济医学论坛》上正式成立了具有行业自律性质的中国英文科技论文编辑联盟（The Alliance for Scientific Editing in China, ASEC）。这个联盟由美捷登、长青藤、理文编辑、意得辑、英论阁和LetPub等六家历史比较悠久并在国内颇具声誉的编辑公司组成。该联盟制订了《中国英文科技编辑行业规范》并承诺将严格按照该规范为广大科研人员提供科研与发表相关的资源和技术支持。我们相信，其他的正规编辑公司也会积极响应该行业规范，并将其融入到各自的业务流程中，从而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实现整个英文论文编辑行业的规范化。

5.这个行业的职业伦理是否清晰，行业内部是否明确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如有行为规范、伦理指导等也可做简要介绍。

与美国以及相对比较发达的非英语国家如日本、韩国相比，中国的论文编辑行业起步较晚，发展也未成熟，缺乏行业规范和相应标准，相关部门、法律法规对行业的指导、监管尚不健全。但我相信，每个正规、不正规编辑公司都很明确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追求学术和利润的平衡会使这两种公司在实际操作中有天壤之别。“行善行恶”，从某种程度上说，目前论文编辑行业靠的是自律，但自律并非每个公司都能做到，特别是在违规违法后惩处手段或后果并不严厉的情况下。

前面提到欧美的医学撰写者协会都有自己的行为规范、伦理指导，比如，美国医学撰写者协会（AMWA）制订的《医学撰写者对科学发表贡献的立场声明》、ICMJE制订的《学术研究实施与报告和医学期刊编辑与发表的推荐规范》以及美国医学会在线论文撰写指导手册（AMA在线指导手册，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Manual of Style Online）等。

在这里我想简要介绍一下刚成立的中国英文科技论文编辑联盟（ASEC）制订和实施的《中国英文科技编辑行业规范》十大原则：

第一， 作者必须对论文学术内容负全责：根据国际医学杂志编辑委员会（ICMJE）标准，论文的学术内容必须是作者的研究成果，因此，必须由作者确认;

第二， 只由培训合格的编辑处理文稿;

第三， 不得篡改作者提供的科研数据或为作者伪造实验数据;

第四， 坚决拒绝作者提出的任何违反科研伦理和学术规范的要求，并说明学术不端可能给作者科研和学术生涯造成的永久影响;

第五， 不得向作者提供虚假或虚构的同行评审专家信息;

第六， 不得从事任何形式的科研论文买卖行为;

第七， 不得直接或间接参与国家有关部门和科研单位所禁止的各类学术不端行为;

第八， 严格保密作者提供的任何个人信息与文稿信息以及与作者的沟通信息;

第九， 如作者在论文中致谢编辑公司在文稿撰写过程中给予的帮助，应欣然接受，并视之为对研究内容和文稿质量的高度信心;

第十， 签署本规范是一种信任和荣誉，更是一种责任和承诺。所有签署本规范的编辑公司必须遵守本规范。违者将从ASEC除名。

最后，我们也期待国内有关科研管理的职能部门正视国内科研和科研人员的实际情况和需求，重视正规编辑公司促进国内科研发展与进步的潜能以及不良 “编辑公司”可能为国内科研带来的危害性，积极参与英文论文编辑行业的整顿、主动指导该行业的规范化，并与业届领袖一道制订切实可行的行业监管机制，为中国英文科技编辑行业营造良好的环境，以更好地推动中国科技事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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