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高明
目前,中国的官场文化就是酒文化,最辛苦的是中层官员,即封建社会的七品芝麻官这个级别的。全国三千多个县的正副县长,加上其余四套班子的正副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武装部长,得有几万个县官。以处这个级别平行推开去,全国处级领导得以百万计,某些矿厂、农场、牧场、动物园、植物园、保护区的正副领导和党、团、工、青、妇正副负责人,各部委、党、政、军、大学、研究所等等机构中的中层领导都是处级。
处级,处在某个级别等待提升的意思。但要提升必须得喝酒。
作为处级领导的最重要一个功能就是要喝酒。曾经一段时间,地方领导不够用,中央部门、大学、农林医工科学院系统甚至媒体单位派遣一些科研或管理人员下去做科技副职,他们多半是为完成陪酒这个使命去的。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这自然又有上下两个原因。在县这一级做官,没完没了的是上级来人,那些有风景名胜区的官员,自然来关照的领导就多,来了就不能不喝。心诚不诚,先看看你的表现吧。其实,许多上级官员下来也不为工作,只为寻找个平衡。他们在上面也是受压迫的。带领自己的家属到下面兜兜风,让下面好好接待一场,也多少找回些当官的感觉。
“能喝白酒喝啤酒,这样的干部要调走”;“能喝四两喝半斤,这样的干部党放心”。上面来了人,处级领导是丝毫不敢偷懒的。最苦的时候,是上面来了几拨人,除了上级外,还有来假装投资的,还有外宾,还有军官返乡,还有媒体记者,还有所谓笔者这样的专家来了,等等。领导都得要陪喝,有时是几个桌子转着喝。当然,上级领导以官位的大小确定先陪谁后陪谁的,部、局、处、科、股,这些级别县接待人员心里非常清楚。教授最可怜,往往和副处或科股列在一个级别。这倒好了,省下好些酒。但有时也不尽然,因为教授的级别小,地方接待起来是不会给红酒待遇而敬白酒的。谁让你撞到他们枪口上去的呢?
除了上面来的,还有下面来孝敬的。那多是下级有求于己。可以少喝些,但架不住许多人的劝,飘飘然后也少喝不了多少。
同僚的酒,因为是平级,谁怕谁?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它就是毒药,我也喝下去。你不敢喝不是吗?好了,你败了。酒量大的官员是很有成就感的。
酒分烈性白酒如茅台者,依次是红酒,啤酒还有饮料。据说,上面来了厅局级的,就不用喝白的了,没有人敢劝上面的,除非官不要做了;来了部长,更不敢有人劝,人家愿意喝饮料也就喝饮料。可见,在中国做官,只能做到了部级,才能真正不用当酒的奴隶了。
可做到部级,恐怕好几十吨酒水已经下肚了。“酒精考验的干部”就是指的这个道理。
无酒不成席。三巡过后,主人和客人都有些晕乎了。这个时候,如果你有求领导,赶紧去说。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再干个双杯。答应了第二天抓紧盯上去(当然还得送点钞票什么的贵重礼物)。据说山东人在这方面做的很好,请一次酒得解决一个问题。而内蒙古人就亏点,把自己喝醉了,竟然忘了说出他的要求了。
酒后官员说的话还真是管用的。笔者在某旗县和一把手喝,我求他们修通8公里的砂石路到我们的长期野外工作的嘎查(村)去,为的是迎接国际会议的代表。领导将我军:“蒋教授你只要喝了这杯酒,剩下的事是我们的”。好家伙,那杯酒足有3两,可人家也不含糊,修通路需要130万元的投资。
那天我只喝了个胃里翻江倒海。路修通了,牧民们压根也不知道我是拼了一次老命。
醉酒的时候很多,许多时候也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徒伤身体而已。“酒越喝越厚”,有人说。因此,大家第二天还是聚到酒桌上。
经济越落后的地区,酒风就越炉火纯青,劝酒的道道就越多,拼酒的力度就越大,酒桌上的盘子也越大。这几乎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从古到今,中国处级官员的身体现在是最辛苦的时候。单是那些没完没了的酒场就远远超过了封建时代的七品芝麻官,因为官员的队伍已经百倍地壮大了,应酬自然也就多得多。过去有陶渊明因受不了这个罪,回家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去了,还没有听说过现在的官员有主动不做的,闹着要回家的。要熬到厅局就必须一直喝下去。但是,许多人不等喝到厅局级,就退休了,或者提前结束了生命。
笔者的高中同学是牺牲在酒桌上的,死的时候从胃里解剖出2斤多烈性酒来;笔者的中学老师后来提拔成了副县长,也是因喝酒过劳而中年早逝。如果她一直做她的英语老师,肯定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笔者的第一个博士后,35岁就做到了副处级,因应酬过多而英年早逝;笔者小时候的大伙伴在县里保险公司做一个中层(股级)也是喝死在酒桌上的。我痛恨这要人命的酒,更痛恨这杀人不见血的酒文化。它实在是一种当抛弃的垃圾文化。
如果我们改变了官场文化会怎么样?公款消费和烟酒消费肯定会大幅度降下了,GDP也许受到重创。中国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就在圆圆的酒桌上运转着,这不能不说酒之伟大。
唯有这要人命的醉酒是让人难受的,个中的滋味谁人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