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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生态六讲》连载之四十三
当生命之水成为产业
蒋高明
本文载《中国生态六讲》,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北京,2016
2011年春节回老家,感觉家乡变化实在太大了,草房都不存在,换上了清一色的瓦房。空气清新依旧,晚上睡觉很香,白天不午睡也有精神,大概是空气和食物还算新鲜的缘故。饭后喝茶,家人往水里放糖。我纳闷,一问得知,井里的水已经不甜了,有股子苦味。为了能够喝上“甜水”,同族的兄长要推车到三里外的“泉子”里去打水。
同族的一个父辈叔叔发了财,他在山上承包了一个泉眼,经过简单的处理生产瓶装矿泉水,每天发两辆大车分别去临沂和济南,卖给城里人,生意很红火。他非常得意地告诉我,北京的超市上也有他的矿泉水。
老家的水是被化肥和农药污染的。化肥用得太多了,每亩要上六袋子(300公斤)。农药打得更勤,乡亲们说以前打一遍药就能够控制虫害,现在打十几遍还不管用。是药效变了?还是虫子抗药性强了?邻村有个苹果园,果农们常年喝自己污染的地下水得癌症死了十几个了,可见药是越来越毒了。药力够劲了,可虫虫们与人类斗争的“信心”也更足了,因为农民们并没有消灭害虫,也不可能消灭害虫。河流污染了,地下水污染了,卖矿泉水的和打深井水的发了财。
瓶装矿泉水1-3元一瓶,合1-3元一斤;桶装矿泉水10-15元一桶,合0.5到0.75元一斤。水的价格超过了牛奶,令内蒙古的牧民非常羡慕:他们生产的纯生态的牛奶每斤卖不上7毛钱,而淡水,十几年前还是掬起来就喝的免费资源,今天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商品。
大葱、大蒜、生姜号称“三辣”,山东省贡献了全世界“三辣”的30%到50%。以“大葱蘸酱”闻名的山东人自豪地宣布这一成果的时候,山东的乡亲们却喝上了苦涩的咸水,他们不明白甜水是怎么变苦的。山东有两个县号称“大蒜之乡”,那里的地下水亚硝酸盐超标严重,可每年蒜农们还是往地里猛施化肥和农药,因为只有这样土地才能够生产钞票。使用的化肥中,只有不到四成给庄稼“吃”了,六成多“贡献”给了地下水。年复一年,水只能变苦变咸,常年饮用就生怪病。大蒜之乡的人只能抽地下水喝,采到一千多米深,买水的人排起了长龙。
据国家环境保护局统计,我国有三分之二的水系已经成为劣五类水,三亿多农村人口喝不到安全的水。城里人喝的桶装矿泉水,农村人可喝不起,他们只能喝被污染的水。山东有条河流污染了,下游的很多人得怪病死去;山西有个村成了“癌症村”;河南淮河流域某县的儿童从见天日以来没有见过“天”水,他们以为水的颜色是黑的。那些喝污水死亡的老人的殉葬品竟然是一瓶透亮的矿泉水!闽南某生产著名运动鞋的乡镇,河里淌着臭水,连老板都不愿意回当地。
一方面,生命之水成为产业,另一方面,生命却因生态失衡因水丧生。2005年6月10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夺取了黑龙江省宁安市沙兰镇中心小学88名小学生的幼小生命。看到图片上孩子们绝望中留在墙上的小手印,人们的心震颤了。表面看,那些小生命是被平时看似柔软的水“变暴”后而夺去的,可洪水为什么会“暴怒”呢?这与生态环境的退化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生命之水的颜色由清变黑,或者变黄的同时,乡亲们和孩子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水成为产业,富裕了少数企业,少数人,可大部分人却成了受害者。有钱人赚足钱走人的时候,污染留给了当地人,水土流失留给了下游的人们,也永远留给了子孙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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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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