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机会去贵州紫云县的格凸河一游。回紫云一趟,可以说是我多年的心愿之一。我上大学前,就在这一带跑野外,是我第一次真正有机会接触大自然的地方。那是1977年。2007年10月,我开了博客不久,就在《往事岂能如烟 - 77年高考记念》博文的结尾中,写了下面一段话:“很多人在说到77年的高考时,都有和那个年代无法分开的故事,很多感慨,很多悲哀,很多豪迈。我当然也有。但让我最不能忘记的不是我考上了北大,而是张学勤,那个二十十一岁的女孩,还躺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如果为了这三十年要我去纪念什么的话,我想到她坟前去献一束花;告述她,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忘记她。”
我们当时在紫云一带填水文地质图,有个“三八”钻井队和我们一起工作,负责相关点位的钻探。张学勤是那个钻井队的队长,因为工作把命留在了紫云县,未能见到后来三十年来河东河西的变幻。
车子路过紫云县城时,我一直在看路边的地形,朋友把车子开得很慢。我对比三十年前的记忆,希望能找到那块路边上的坟地,张学勤就埋在那里。就像所有的地方一样,紫云县城区的发展,已经向外扩张了不知道多少倍,当年的一些依稀记忆,被开挖出来等待开发的土地、建筑工地以及新建的楼房所淹没。朋友对我说,那些坟地大概都迁走了,不过你来过了,也算是了却了点心事。我想也只能这样想了。到了紫云却没能找到她的墓留下花,算我食言了。那个时代的影子,今天在任何地方都被现代化的进程所覆盖,何况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如飘零的落叶、灭了的灯,去了就去了。社会总是要向前走,谁也留不住,往事也只能如烟。至于路走得对否,再过三十年,时间总会给个说法。
带点遗憾甚至自责的心情,我们继续往前走,到了格凸河边。贵州省体育局在这里搞过攀岩活动,接待过世界各地的攀家们。这条河我当年是见过的,只是没有把它当风景来看。那时能体会到的,是沿河群山的陡峻,我们工作时的行路难,以及山谷中农家的贫穷。这里因为交通不方便,是贵州最穷的地区之一。如今路修通了,过去的穷山恶水,现在成了旅游公园景区。路口上修一门,进去要收门票,160元一人,当地很多老乡多了一份收入。当然,大头还是被开发公司圈了去。
观光路线,是坐能装十来个人的机动铁皮小船沿河先上行。沿途竹林村庄,渔人洗衣妇,风光几句话写不清就不写了。这段河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岩洞,河水从中涌出。在卡斯特地貌发育的地区,这是常见的现象。这个洞的岩石壁上,放了些悬棺,清朝时留下的。现在过世了的人,已经不再往那上面搬了。船在洞中掉过头,顺水往下游去。在沿岸景点短暂停留一两次上下人。我们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到河边的苗寨去转,而是直接到河下段的燕子洞去看蜘蛛人攀岩。
和我们同船的,还有一个导游带了一个五人旅游团,看上去都是80后,女生们穿得很潮很有品,来这样的地方游览,脚下的鞋跟也不肯低半公分。他们当中的一位帅哥,是个胖子,身体横宽但面目慈祥,感觉他的体重有150公斤,让人印象深刻。他最后一个上船,坐在小船船头,把船头压在岸边的石头上抬不起来,开船的师傅怎么给发动机加油也没法把船开离岸边。导游只好跳下船去推,折腾了半天,船才离了岸。
船靠近燕子洞时,有人问导游:蜘蛛人长什么样?导游说:船尾穿红衣服的那位就是。大家这才注意到刚才上来的一位,就是要给我们做攀岩表演的蜘蛛人。大家都回头跟他打招呼。蜘蛛人看上去很平常,腼腆地对大家笑。我过去听说他们因为常年攀岩,手指会变形,就问他能不能把手伸出来让我们看看。他伸开两手,张开五指,手指的确有些变形,但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
我对攀岩的人比较钦佩,尤其是那种没有保险绳的徒手攀岩者。经常遗憾没有赶上好时光,自己也能去试试。这位蜘蛛人叫黄金林,他说18岁开始学攀岩。他现在看上去也就40的样子。我的朋友因为参加组织了这里的攀岩比赛活动,知道当地有位老者,是蜘蛛人中的老大,攀岩功夫十分了得,年轻些的蜘蛛人多是他的徒弟。因为年纪大了,他可能已经金盆洗手,这次我们无缘见识他的功夫,可惜。
船进了燕子洞。洞很高,上面有些燕子在穿梭。导游说,大清早这里的燕子很多,聚在洞上方飞舞,密如云一般。在陡峭的洞壁上,插了一面红旗,导游说蜘蛛人将会攀登到那个位置上,离水面大约100米。
船靠近洞壁,蜘蛛人从船上跃上岩石。在一个站得住脚的地方,他把挂在身上的工作证,兜里的手机等掏出来搁在岩石上,然后开始攀岩。我们的船则开到对面的洞壁下停泊,可以更好的观看蜘蛛人攀岩。
蜘蛛人的身手非常矫健敏捷,在几乎垂直的陡壁上,利用岩石裂隙、凸凹的岩石断面迂回向上攀登。每到一个可以停留站立的地方,他就对我们挥手,做阶段性休息。我们也在下面呐喊助威,尤其是几位同船的年轻人,大概很少见到过正儿八经的人爬山,端着相机大呼小叫,惊叹蜘蛛人不可思议。
大概也就一、二十分钟,蜘蛛人在我们的欢呼声中到达红旗,将它拔起来挥舞,然后开始下崖。下崖难度应该更大,但这一段已经被他上下攀登过很多遍了,能找到最佳的手抓脚踩位置,一切都是游刃有余,偶尔还做一个单手挂岩,身体悬空摇摆的惊险动作,让我们为他捏把汗。最后他回到放手机、工作证的地方,我们的船过去把他接下来。
船靠在崖壁时,我伸手试了一下那些充满裂隙的岩石,发现手感好,很给力。于是对朋友说,信不信,我也能爬上去?当然,我就是说说而已,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爬上燕子洞了。
下了船后,和蜘蛛人聊了会儿天,知道他们最初练攀岩功夫,一是为了爬到岩洞上采集燕子粪便做肥料,二是为了收集崖上岩石中的岩土来熬硝,做枪药。如今原始的功能已经失去,表演攀登成了他们的正业。一个蜘蛛人攀一趟崖,可以从每一位观看攀岩的游客票中,得到4.5元的收入,比掏燕子粪到地里种包谷找钱容易些。同样一身功夫能吃不同的饭,说明这世道不一样了。分手说再见时,我专门问他们要身佩的工作证来看了一眼,还拍了照。工作证上写着,职务:蜘蛛人。哇塞,头一回见世界上还有这种职务。对我来说,这比局长、书记、经理、主席等酷多了,完全凭个人真本事往上爬找饭吃的职务人。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2-27 12:36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