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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抚养我长大精选

已有 14129 次阅读 2012-5-13 03:59 |个人分类:我的父母与学生时代|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我的博客有个“我的父母”栏目，过去主要是写些关于父亲的事。母亲很快就要满80岁了，一又三分之一甲子的岁月，说起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个数。看她当年重庆卫生学校的毕业证书，一切都还很清晰。照片上的她是那么的年轻，并不知道自己一生将会如何度过。更不知道会生下一个我来，满世界乱跑不归家。

母亲家是重庆江北县的一个大家族。她回忆说，小时的家像个城堡，大门有人看守，坐车进去后是很大的院子，有花园、喷水池和岗楼。后来解放了，家被政府收去做了一个学校。以后她从卫校毕业出来工作，一直跟我父亲在一起，常在野外跑，最后落脚到贵州。现在嘉陵江北的这个江北县，已经是重庆市的一部分，也不知母亲过去住过的房子还在不在了。

我在《童年的记忆－饥饿》等文中，曾经说起过母亲，是我脑子里最久远的记忆。小时候她常对我说，生我时是难产，我是被抱钳夹着拽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脸上还留有那个不情愿到这个世界来的抱钳印痕。她多次对我开玩笑说：好危险啊，要是那钳子夹到眼睛上，你现在就是个独眼龙，媳妇都找不到了。把我养大的过程中，除了给我吃穿，母亲也为我付出了很多，虽然没有什么特别起眼和刻骨铭心的事情，平常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就像长江的源头。

就说一件事吧。文革中，我自己曾经装过半导体收音机，在当时是很酷的事，但也是很烧钱的事。从电阻器、电容器、可变电容、二极管、三极管、耳机喇叭、变压器，磁棒天线，印刷电路板，电烙铁，等等，弄齐了真的不容易。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弄到一只梦寐以求的万用电表。那个年代一只晶体管的价钱是好几块钱，我每次到那几个半导体器材店去，看到玻璃橱窗中的那些电子元件，很眼馋，看看它们的价格，知道自己买不起。那种心情，也许和现在大学刚毕业、喜欢开车的年轻人到车展上看到新款法拉利跑车的心情差不多。

那个年代，不可能去打工挣钱。当时我攒钱的方式，一是去收牙膏皮来卖。当年的牙膏管都是铅皮做的，废品回收（我们叫做收破烂）的价格是两分钱一个。我最能攒钱的方法，就是到食堂打饭时，故意把饭菜买到有零钱找。食堂的工作人员，经常会直接用现金的分币来找零钱。为了能多找回零钱，我常会排两次队，把一顿饭分作两次买，这样一个午餐有时候能换回来好几分钱甚至一毛钱。回到家里，老爹会很生气地问：怎么这么半天？母亲很少责怪我。他们工作了一上午，肚子饿了，希望饭后能午休一下，结果都被我为了攒钱给耽搁了。我只能对他们说，今天排队打饭的人多。

有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到五七干校去劳动锻炼，家里就母亲一人照顾四个孩子。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问母亲要钱。她在药房工作，每次我想要钱时，就会到她那里去磨蹭。她也知道我的心思，就问我想要什么。我说要钱买二极管，三极管，等等。她问我要多少，我说个数，她总会给我，从来没有拒绝过。有一次她给了我一张五元的人民币，大概是文革中她一次给我最多的钱。那款三极管因为功率比较大还是什么原因，要四块多才能买到，我太想要了。我感到母亲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钱给了我。我拿到钱后，心里一直很内疚，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去买晶体管的时候，也犹豫了很久，把这么多钱砸下去，自己也觉得心疼。那时我母亲每个月的工资是50块多一点，我父亲的是97块半。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都会和家人到粮店去排队，把当月定量的菜油和米买了扛回家，家里剩下的钱能干点什么就算什么，反正一家人的饭是有了。人能有饭吃就是幸福的。我知道母亲给我那五块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买那些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她能给我那些钱真是不容易。我那种内疚的心情，一直到现在都有。

好在我还是有些成果的。最大的成就，是装成了一架四管双管推挽式半导体收音机。但做得不够漂亮，那个塑料盒子被我折腾得有点变形，没有办法严丝合缝地扣住，我必须用胶布把它粘上，看上去显得很业余，收音效果也不是很好，杂音很多。但它毕竟是神奇的，可以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把电台广播的声音变出来，让母亲很高兴。

母亲给了我们平凡、温饱的生活，所以是伟大的。我现在常在戈壁滩上跑，见到烈日下、旷野中的毡包，远远看去十分孤独。路过时我都会想，如果里面有小孩，他们会怎么过日子？很难想像。不过我深信，如果有母亲在，天底下那就会是个家，就会有温饱的日子。

最后贴一首歌《You raise me up》，一首不错的英文歌，可以翻译成“你抚养我长大”，也可以有不同的理解。链接了三个版本的唱法。唱这样的歌，男人有男人的阳刚，女声有女声的温柔。那个九岁男孩的歌最为特别，童真令人怀念。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曾经年轻过，尤其在母亲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