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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又要过了。过年时谁都想回家,或者已经回家了。一句我回家了,又长了一岁,等等,都是该听见的声音,最亲最爱的人的声音。现在过年不回家的人不多了。 哪个小子敢在“非诚勿扰”上漏出点过年不回家的意思,24盏灯马上就会灭个精光:你这个没有人情味的东西!这是幸福人生的写照,毕竟时代不一样了。革命正在进行时和过去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我们应该庆幸时代的进步,过年不回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过年回家也没有什么让人羞耻。
我第一次过年不回家的经历,是在念中学的时候,那时我才15、6岁的样子。我们中学在山里有个农场,是大家凭双手开荒刨出来的。山窝里有几幢土坯茅草屋顶的土房子,是我们的队部。平常的日子,我们会有人轮流值班。但到了节假日,谁要值班,需要自告奋勇报名。能争取到过年时留守农场的人,都是勇敢的,政治上会得到加分。那时也没有谁他妈那么多事,会去喊他回家。至于那个破农场,现在倒找小偷两架飞机他也不会去偷,因为那里什么也没有,爬上去要累个半死,能不能下得来还是个未知数。可我们从来没有质问过:大过年的,为什么要有人留守?也许有人在只是一个象征:只要我们在,阵地就在。
冬天的山沟里,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做。 但即使最没事干的时候,人也不能每天没有事情干。于是我们就无事找事做,天寒地冻炼红心,大冬天的在山上开荒地。一把火先把枯萎的茅草烧掉,然后在那黑漆漆的山坡上挖地开荒。那茅草根板结、冻过了的山地,差不多就像是钢筋混凝土,一锄头下去,刨起来核桃大一块土疙瘩。刨一上午,刨不出一鸡抱窝的坑来。可是各位已经信誓旦旦说要开荒,不可以知难而退,那多懦弱反动啊。只好硬挺着干,按现在的话说,就是死磕。寒风中的开荒,重体力活,大过年的吃咸菜下饭,真的是吃驴子的料,干骡子的活。但我们全然不觉,总在想我们是不是够坚强,能像保尔.柯察金一样度过人的一生,虽然残废了,但比不残废的人还能个。
在我的记忆中,白天累一点还好, 夜晚是比较难过的。要是现在,我也许会打一壶酒,自斟自饮自娱自乐: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一种逃离都市的自由。那个时候,我大字识不到一箩筐,囊中无分文,想乐也乐不起来。山沟里没有任何灯光,偶尔有我们的手电筒在上厕所时亮一下。整个的大山里,无边的黑暗和寂静让人感到恐惧。毕竟都是些孩子。偶尔风起,房门会响动,我们就会很紧张。担心会不会有土匪拿刀子闯进来,或者是肚子饿了的妖精下了山。我们蜷在稻草铺的大通铺上,背诵毛主席语录,自己给自己壮胆。那些红星照耀下的岁月,把我们给蹉跎得。如今每当看到那些摆在专卖假古董市场上的红五角星时,我都会驻足看半天。感觉有点熟悉,有点伤感,有点叹息,也有一点滑稽。
当然,任何人生经历,都是有失必有得。我在没有回家的那些年夜中,如果说还能拾得一丁半点,那就是发现,人其实是可以过年不回家的;同时也体会到,过年其实是该回家的。
各位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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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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