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事耀明4月12日去世了,肝癌晚期,年仅42岁。人去如灯灭,说走就走了。伤心,可惜,无奈。人早晚都会走的,但他走得太早了点,留下一个三岁多到儿子,和一大堆说好了要一起做的课题。 这是春天,到处都是随风摇动的花草,但耀明再也看不到那些摇动的色彩和生命。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只剩下一捧骨灰留在八宝山。人就像山上的一棵草,地上的一撮土,可以是什么,也可以转眼什么都不是了。
回国前生病的日子里,他经历了说不完的身体上,心灵上的痛苦。第一次做肝脏手术时,是我大清早陪他去的,为他签的字。他在手术前换衣服时,我帮他把手术服后面的带子系上。他对我说他有一种被人任意宰割的感觉,让我无言以对,也让我真正意识到他病了,情况不妙。3月17号我们去肯尼迪机场送他时,就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在候机室里,坐在轮椅里的他,沐浴在阳光中,他很久都没有晒到太阳了。看见停机坪上那架巨大的国航飞机,将要把他带回家。他一直都在想什么。后来对我太太说,他有一种被人绑架到机场的感觉。我大学毕业时,曾经因伤在医院躺过近二十天,错过了研究生考试。那时我的一个深刻感觉是:能在地上自由走动的人们是那么的幸福。所以我理解耀明的心情。他希望自己下来走,但他已经不能够了;轮椅一直把他推到飞机上。 我们几个去送他的人,都想说点什么松心的话,有没有作用也只好这样了。依他的聪明,我们装什么都没有用。
耀明99年出来跟我念博士,离开前在纽约大学石溪分校做博士后,正在做一个马达加斯加的很有意思的项目。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中,就像朋友一样,经常讨论、争论研究中的问题。他是一个仔细,认真,有原则,做事有始有终,让人放心,有很好科学素养的人。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科学院国际合作局3月12号给纽约总领馆请求帮助的电文中说,他是“优秀的青年科研骨干,承担和参与了多项国家重大的科研计划和项目,是基金委创新群体项目、科技部973项目的骨干成员。近年来发表重要学术论文三十余篇,其中有6篇发表在Nature、Science等国际著名刊物上,还获得了2007年度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中国科学院杰出科技成就奖等多项国家及省部级奖励。”我要是他,也不会甘心这么就去;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那么多的人生可以去体验,那么多精彩在等着自己。作为送他的人之一,我为他感到骄傲,他为科学做出的贡献,赋予了他生命的意义;而那种意义,不是生命的长短可以简单衡量的。
为了耀明能回到故乡,很多的人付出了时间和心血;几乎是一次不可能任务,但最后终于达成了。我没有心情和精力、也不大可能把那么多的事情讲得清楚。大家的努力,一点一滴,耀明在天之灵都可以感觉得到,让我们能够心安。我只想提一下我们家的家庭医生王先生,他在一天当中做出决定,把自己的假期挪了,然后陪耀明上飞机回北京。因为如果飞机上没有医生陪伴,耀明在纽约大学医疗中心的主治医生不开让他上飞机的证明;而没有证明,耀明是上不了飞机,回不了家的。但耀明想回国,落叶归根。到了北京首都机场,耀明直接上了救护车去医院。而耀明单位给王先生的一点酬劳他也没有要,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帮忙是应该的。
耀明终于如愿回到家里,见到了自己的众多亲人、朋友、同事,安息在自己祖国的土地上。告别仪式4月16号举行;经历了病魔的无情折磨后,他解脱了,他周围的人也解脱了。走好吧,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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