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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20世纪的变迁,亚洲特别是东亚逐渐重新回到全球生产力发展中心,同时全球地缘政治中心改变过去500多年来的传统区域,不断向亚洲转移。随着东西方文明冲突的内在矛盾,使得东亚特别是中国在发展道路上存在多重危机并面临挑战。一方面,全球目前缺乏超大型传统国家进入发达国家的案例;另一方面,当代的世界经济格局形成于全球其他社会主义体系的终结,这使得从中国独特的政治制度、文化传统、社会结构等探索未来发展模式极为重要,也随着创新发展乏力、资源环境问题突出、未富先老、地理不平等日益加剧等变得尤为迫切。围绕这一背景,国内外学者在诸多领域开展论战广泛争论,这些辩论预计将随着建构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国家要求进一步热烈演化,并可能对各学科内部长期存在的张力产生深刻影响。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原住民国家,历经沧桑极为苦难。有着极为悠久的国家建构历史,发育了早熟的文官政治制度,在中央集权基本框架下演化出非正式简约治理从而有效实现对社会的高效控制。自古而有之的“天命观”,通过绩效合法性而不是民主实现对统治者的权力约束。改革开放以后,在实践层面上,中国并未简单地模仿西方,也并未学习像其他俄罗斯和东欧国家一样拒绝马克思主义,以及采取纯粹的市场化,而是在历史遗留基础上走上了一条二元结合的新道路。这种二元体现在国家与社会、政治与经济、农村与城市等反复互动中实现融合,理解这一复杂的过程,可以从不断探索的国有土地所有制的土地财政、政商一体以及GDP政治竞标赛等独特景观寻找答案。依靠这片土地或者说地球上最具有韧性的农民内卷性劳作,通过全球最高的劳动参与率,推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现在地理学需要从一般理论出发来认识指导实践的传统科学服务社会模式进行深刻变革,对之前的理论和研究框架进行全面反思。从中国的实践及其深层的思维方式来掌握、概括其已出现的新现象、新特点、新机制,它们都尚待系统地概括和理论化,而这些可能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核心内涵,也是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过去,地理学的中国化和中国的地理学从未引起任何争鸣,主要原因是无论哪个阵营都面临着后发展国家解决发展的核心问题,在各类权力尚未完整发育的基础上,解决方案的绩效性简单直接。今天,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普遍接受了现代化发展的基本理念,快速地发展使得中国财富的快速积累,但也开始导致生态大规模的危机;另外一方面伴随着经济和财富增长,产生区域和社会的不公平,并形成社会危机。这两方危机背后的解决方案不能依靠一般性的修补,我们也不可能调用过去工具箱的方法予以应对,这种问题的复杂性和紧迫性使得发展适应中国未来的知识体系尤为重要,在大国小民的现实情境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地理学方案应该符合中与西、理论与实践二元合一的思维。某个地理学者具有融合贯通的能力是及其少见的,甚至在地理社区内部也很难完成,需要勇敢地走出学科划定的基本框架,倾听和汲取其他学科特别是哲学社会科学正在开展的热烈讨论,深入思考地理学的中国化和中国的地理学,在有机融合中找到有益于未来中国发展之路。
与其他学科正在广泛讨论形成较大反差,目前这场讨论引起地理学界的普遍关注,仅能隐涩地从一些城市与乡村研究中看到对话端倪。建国以后,中国地理学能够与中国现实情境充分融合,以任务带学科促进了地理学的发展。近30多年来,以空间管制为核心的国家需求和格局—过程—可持续性科学目标充分融合,又推动了地理学的繁荣。但是这种学科内部自身广泛存在的二元性张力,也无时无刻地不挑战地理学学科知识体系,同时也面临其他学科“空间”转向后开展的学术帝国主义的挑战。最近学界关注到的“自然地理空心化、人文地理社会化、信息地理技术化”的趋势也只是根源问题的外在表象之一。在目前学术评价体系喜好定量化和与转型中国目前面临诸多重大结构性问题的现实需求矛盾倾向日益突出的背景下,这使得我们需要进一步提高学术品味,从定量化的虚拟数字世界中向宏观世界进行现实转向,跃升到更为丰富的系统层面,并构建可以共同开展学术争鸣的基本框架。
发表的压力紧紧地禁锢着大部分青年学子和青年科学家,想获得永久的职位和能够遮风挡雨的帽子的同时,就需要不断地进行大量的发表,如果能不断地在小而精巧的数字世界和在语言世界对西方议题进行本土叙事得到奖励,但与其他学科交流和学习的巨大机会成本使得他们无法对复杂的现实世界开展真实研究,就难以对过去新的实践方案中进行系统总结。和明清时期中国的小农因人多地少开展内卷性农业活动内卷所不一样的是,中国地理学者面对是一座巨大的实践宝藏,应该努力从学术内卷中走出形成崭新的去内卷化的新局面。这需要革新现有的评价体系,特别是对学术品味尚未形成的青年学子和肩负启迪学术和社会的资深教授,更应是如此。
天人合一、阴阳和乾坤是中国给予全球提供的最有价值的治理经验,其中内涵本质是共生、共享、共存、共促,互为因果,是有机整体的。这是与西方所谓科学即孤立、机械、主客体二元对立等迥然不同的世界观,虽然这种世界观使得我们难以产生近现代人类物质文明的思潮基础,但是在面临现实世界问题却能提供新的洞察并维持超大规模国家的稳定。基于此,在中国式现代化和构建自主知识体系下,这个方向是否值得地理学者去进一步探索以形成能有共识的成果有待深究。虽然探索的道路极为艰难,但其他学科的学者已经先行一步,取得了一些特色的成果,足以激励地理学者通过与学科外的交叉融合创新,向我们的前辈们那样在新中国成立的时候通过全国地理考察和制定区划为地理学争取到生存之机。
梁伟2022年12月20日于秦岭终南山下,在一对子女浑身难受的啼哭中和夫人发烧哎嘘中,伴随着作者自身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写下伏笔潦草的随想,算作一些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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