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正

【按：本文发表在《科学画报》2013年十一月版，发表时有删节。】

〖系列导言〗：

信息时代中人们不难发现有关医疗保健的各种建议，自封的专家亦爱成天向人兜售健康秘诀，其中最具欺骗性的建议往往带着科学的名义，而事实上其背后可能既缺乏科学理论的支持，也没有科学实验的验证，往往只是热衷执着于科学概念之一面而不可自拔的想当然。

科学的想当然往往源于西方，但中国本土的提倡者也会推波助澜，有时还会增加传统观念的阐述，以加强此类迷信的说服力。

坑爹的老来瘦

“千金难买老来瘦”这一俗语反应了人们对现代科学知识的误解程度。或许出于生活观察，或许出于人文关怀宽慰，中国人形成了这一传统智慧，认为老年人体瘦更健康长寿，这一说法又为两种科学趋势所支持，形成了中西合璧的科学迷信。

老来瘦的科学依据之一就是大量的西方研究，证实老年及中年肥胖对健康与寿命的影响，肥胖与超重都显著影响寿命与健康状态，有不少研究证实，肥胖与超重的人都寿命较短，在余生中需要更多的医疗看护，因此，健康状态更差。由于肥胖的相应寿命与健康效应都大于超重，易于让人产生体重跟健康的负相关线性关系的联想，对于相关结果简化，就得出越瘦越健康的结论。

老来瘦不仅有科学实践上的证据，还有科学理论上的支持，前面已经提及，衰老研究迄今为止最显著的发现就是饿得长寿。做科学研究的人，如果养上几只耗子，却经费不足，吃了上顿没下顿，没办法继续研究了，就可以改做长寿研究，原来缺吃少穿的耗子更长寿。在动物实验中，有大量的研究显示，节制饮食可以显著延长动物的寿命。

无论老来瘦的提倡者采用哪种科学证据，都是对科学现象的简化与任意扩大化的结果。对于人而言，体重跟健康并不呈简单的负相关线性关系，而节食的动物在实验室中还存在更多的实验控制条件，一旦超越实验室控制条件，其结果就不具有确定性，动物节食并不跟人体消瘦有直接的联系。

在西方的大型研究中，对体重的关注更多地是超重与肥胖，千金难求的老来瘦东方智慧并不轻易进入西方研究者的视野中。对于中国人而言，日本人更有可比性。日本东北大学的一批学者最近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NagaiM, Kuriyama S, Kakizaki M, et al. BMJ Open 2012;2:e000940】，显示低体重（瘦）的人远比正常体重的人寿命要短，死亡率更高，事实上，即使是肥胖的人，也可能更长寿一些，比如在40岁时，低体重的男性预期寿命还有37岁，女性有46岁，而正常体重的人则为43与52岁，肥胖者为41跟48岁。

对老年人来说，低体重可能意味着营养不良或者本身存在着某种病理进程，极少可能出现类似于衰老研究中实验动物所经历的有控制的有营养保证的良性低体重，因此，日本学者的研究不出科学理性预期，而老来瘦的提倡者无疑是对科学的误读。科学迷信的散布总有商业利益的推波助澜，因此，在中国有一家取名为“老来寿”的公司，发布推销着数种成份与作用不明确的产品，依靠虚假广告，试图在轻信的老年人及其子女身上蒙利。如果子女迷信“老来瘦”，以相应的方式对待他们，就可能产生真正“坑爹”的行为。

中国读者应当警惕商家无缘无故的爱，切勿误读“千金难买老来瘦”这一传统智慧，其正确的理解是，如果有人一掷千金，其奢华的生活方式让他即使是用千金也难让身体瘦下来，他因胖而短寿，并不意味着他们比社会中因经济条件而营养不良的人更短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