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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顿曾经说过:如果说我看得比别人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If I have been able to see further, it was only because I stood on the shoulders of giants.)虽然后人对牛顿为什么有此番表述众说纷纭,也有指出早在12世纪就有哲学家有类似的表述。但不管怎样,后人都把这句话当成是经典,用以鼓励学人谦逊,当然也教导我们在做学术研究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东西建立在既有研究的基础之上,体现出自己的贡献。
其实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在实际过程中大家经常遇到的问题是找不到巨人在哪。特别是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我们有更多获取资料的来源和手段,结果“信息过载”就成为了很多人面临的最棘手的一个问题。最典型的表现就是A君说的很道理,B君说的也很有道理,结果文献综述部分就是变成了A君说,B君说……说完了一通,还是不清楚既有理论对研究问题解释到了怎样的一个程度,然后自己又该如何去做出贡献。
其实我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多次,任何一种旨在对因果性做出解释的理论都可以用变量的语言来写成,变量与变量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构成了理论本身的内核。那么如果能找到这个内核,你就可以通过增加或者减少变量,或者改变变量取值等方式来最理论进行发展。比如简单来讲,牛顿力学和狭义相对论之间都是在解决宏观惯性参照系的运动问题,但差别就在于牛顿力学的预设是低速,狭义相对论则考量了运动速度和光速之间的比值——自然牛顿力学的低速预设其实变成了狭义相对论中的一个特例。当然谈到经典力学和相对论力学,显然又会让很多同学一听就头大。那么下面就结合2015年新进播出的美剧《少数派报告》(Minority Report)来谈谈如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少数派报告》是著名科幻小说作家菲利普·迪克(Philip K. Dick)1956年的短片,最早发表于《Fantastic Universe》杂志。虽然时下迪克现在已经成为科幻小说界的传奇作家,但他在5、60年代创作的数百部短篇小说从未取得过商业成功。第一部改编自迪克小说的电影是1982年雷德利·斯科特的《银翼杀手》,不过在影片完成之前,迪克便已经撒手人寰。而大家相对熟悉的《少数派报告》,是斯皮尔伯格2002年出品的号称“十年磨一剑”的电影作品。后者的确很好地站在了前者的“肩膀上”。
小说《少数派报告》论述的一个核心悖论就是:
如果利用三个先知(precog)系统在坏人还没有犯下罪行之前,就先将其绳之以法,那么先知的预测实际上就没有发生,预言其实就遭到了改变。那么,预言还是否准确?
其实这和“薛定谔的猫”异曲同工:一只猫被关在一个不透明的容器中,容器里有一个毒气开关,如果猫不小心碰触到就会被毒死,否则就不会。那么猫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聪明的同学马上会想到,我们直接看一下就完了。但是很可惜,宏观和微观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在宏观世界中,死和活是两种互斥的状态,必居其一。但微观世界里,其实两种状态是“叠加”的——也就是说猫既是死的,也是活的——直到我们去“看”,即去观察那一刻,“叠加态”才会消失并坍缩在死或者活两个状态之一。
先知的悖论其实也可以由此解开,当precrime部门相信先知的预言并试图对未来进行干预时,未来的“叠加态”就探索在某一个状态了——当然剧情设定是阻止了犯罪的状态。
细心的同学会注意到,我们还有一块没有解释,那就是为什么先知一定要是“三”个?比如为什么不能是叠加态中的“两”个?
小说的描述是这样的:
“……这个由三名先知组成的系统,起源于本世纪中期的计算机技术。怎样确保计算机的分析结果是正确的呢?把数据放在第二台具有相同设置的计算机上进行分析。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因为如果两台计算机得出不一样的结果,那就没法证明到底是哪一台出错了。基于复杂的数据分析,结果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第三台计算机来检验前两台的分析结果。这样就产生了所谓的多数派报告。根据概率论原理,得到其中两台计算机认同的结果,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正确的。因为两台计算机同时算出不正确结果的可能性,应该相当小……”
不管是通过概率论还是简单的理解为“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其实多数派报告都是用来确证犯罪的概率是足够大的。那么少数派报告的作用,其实正如量子力学的“叠加态”所言,是用以保证“多样未来”——否则先知的预测就没有了意义。换言之,precrime干预的合法性也便在于有少数先知预测到了这个结果。
对于一个文学作品而言,能有这么深刻的理解和严密的逻辑,不得不为其点赞。但故事的高潮还不在这!最关键的冲突时三位先知预测到了主角安德顿将会杀掉一个他从未听过名字的人——卡普兰。当然里面主要涉及到了警方和军方的权力斗争。但结果安德顿还是杀了卡普兰,原文是这么说的:
“因为掌握了第一份报告,我决定不杀卡普兰。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第二份报告所预见的。但是掌握了第二份报告之后,我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这第二份报告,也就是第二种情况,正是卡普兰所期望的。因此,再现第一份报告的内容,会对警方有利。那时,我开始为警方考虑了。我已经知道了卡普兰的阴谋。第三份报告否定了第二份报告,就像第二份报告否定了第一份报告一样。然后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报告之所以会不同,是因为他每打开一次报告,未来就会坍缩到这个状态变成事实,并进而成为下一位先知预测的基础。最终衡量的结果是,安德顿决定为系统作出牺牲,用对自己杀人的惩罚来换取precrime系统生命的延续。
那么,用变量表述:
先知预测结果
=f(预测内容, 结果打开顺序)
={多数派报告-->可能性 & 少数派报告-->合法性并胜出 | if 一起打开三个结果;
先打开的报告会影响到后打开的结果 & 多数派报告胜出 | if 顺序打开三个结果}
电影的改编实际上完全抛弃了量子力学“叠加态”的设想,毕竟在140分钟的有限时间里让观众一下子就抓住这么复杂的问题有点困难。相反,先知被预设为绝对正确的存在(因此也有人将其神化)。但是有一个关键变量得以保留,其实是上面的公式中没有写到的,即为什么安德顿读了三份报告之后,决定“回到原点”。其实回归的真实原因就是这个系统对于他而言,有着太深厚的感情,他要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她。
斯皮尔伯格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开始发挥,才有了电影版的《少数派报告》。首先是阿汤哥扮演的安德顿被设定成了一个痛失爱子的警长角色,对precrime系统视如己出的则是老头子Lamar。为了保护系统,他不惜杀了三位先知的母亲(因为母亲想要回自己的小孩)并利用系统的“闪回”特性(即犯罪被制止以后先知还会重现犯罪画面)掩盖,还因为安德顿发现了“闪回”漏洞的少数派报告而买凶对其陷害。其实,电影版相对于小说而言,仅仅是针对于一个变量进行了发挥:
先知画面
=g(预测内容, 闪回)
={预测内容 | if 多数派报告;
利用闪回杀人 | if 少数派报告}
函数的第二个条件表达式能够成立的原因,都是有人希望保护这个系统——只不过小说中是安德顿本人,而电影中变成了Lamar。
其实后来日本也有拍一部动画片,是以《少数派报告》为底本,叫做《心理测量者》(Psycho-Pass)。动画设定日本建立了一个“西比拉”(西比拉是西方传说中能预言未来的女巫。她是小亚细亚一个自称代神发言的女巫,传说她经常在各个城市、国家之间巡游)系统来监控人的心里指数,如果心里指数变得浑浊,就意味着有很高的可能性进行犯罪,因此会被警方制裁(死亡,或麻醉后再教育)。动画很好抓到的一个点是,谁有能力且有资格对世人的心里指数做出判定。最终作品给出的答案是:不能被系统本身所测量,即做了坏事心理指数也不会有变化的穷凶极恶之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系统一旦是完美的,就如同上帝一般。而上帝无法造出一块自己也搬不动的石头!
当然和原著一样,动画中“西比拉”系统的判定者被设定成“去人化”的赤裸裸的大脑,同样是被各种线路相连。和小说中的描述如出一辙:
“在一片阴沉的暗影中,痴呆呆地坐着那三个先知。他们不时地说出一些语无伦次的只言片语。每一句不连贯的话,每一个随机的音节,都经过分析比较,转换成可视符号,转录到传统的打孔卡片上,最后送进带有不同编码的文件槽里。这三个白痴被金属带和夹具囚禁在特制的高背椅里,全身绑满了线圈,整天都在含含糊糊地喋喋不休着。他们的生理需求会得到自动满足。他们没有精神需求,只是自言自语,睡了醒,醒了睡,像植物人一样活着。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混乱而枯燥,隐在重重迷雾中。不过却不是关于现世的迷雾。这三个笨拙、呆滞的生物,脑袋大于常人,身体却明显萎缩。”
没错,先知也好,“西比拉”系统也好,必须是没有行为能力的人——如果还管他们叫做人的话。否则,如果这些人想去犯罪,那么系统能否预测出自己的犯罪,就成为了另一个悖论。而且这一设计,也恰恰体现了柏拉图《理想国》的治理原则。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一下,现在还只是试播阶段的TV版《少数派报告》,设定三姐弟在precrime倒掉之后,开始过正常然的生活,并开始用自己的行动干预这个世界了。能否逃出我们刚才所说的两个悖论,编剧大人,就靠您了!现在才演到第7集,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
而且部分国家已经开始利用“大数据”来进行犯罪预防,也面临这个问题。设计算法的数据科学家,会不会由于熟知了预测的原理而无法被系统测量呢?这个我们也得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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