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大约3-4岁吧，朦胧中我的审美观是：美女一定是长发飘飘，辫子齐腰。我很失望地发现妈妈不是美女，奶奶不是美女，姑姑不是美女，包括被大家公认美女的隔壁阿姨同样也不是美女——因为她们都是齐耳直直短发，是那个年代特有的一个比一个短的清汤挂面式短发。

我上幼儿园时是长托班，两周回家一次。心灵手巧的保育师们喜欢变着花样给我梳头，小辫儿发式基本不重样。模糊记得一次头两侧顶着丫鬟似圆粑粑，围上一圈小花边，后脑一束散发自然而垂，两手挽着花围巾叠成的篮子，自以为美的像仙女，屁颠颠地跑上台大声唱歌。这是我记得的有生唯一次主动献歌表演，至于台下有没有观众，竟毫无印象了。

上小学了，忙碌的妈妈没时间打理我小辫，头件事就是将我的头发剪了，短的耳朵都露一小半了。顿时，小仙女变丑小鸭，照着镜子越看越觉得自己丑，眼泪滚珠般下掉。从此，为留长发我与妈妈之间软磨硬泡拉锯战开始，尽管小人儿的我从没赢过，可这梳长辫子理想从没放弃，真的，我当年理想就是想梳个长辫子。

那时父母常出差，有时一走半年，我们是挂钥匙娃娃。父母拜托隔壁叔叔阿姨照料我们，叔叔阿姨们待我极好，但众口一致不让我留长发。最离谱的一次是老徐叔叔在院子里给他儿子们剃头，顺带要给我剪发，我听话地座在两把椅子迭起的高椅上信任地让他摆布。谁知徐叔叔只会剃小子们头，不会剪女儿发。他是越剪越不齐，越不齐越剪，左边剪短了，右边补一刀；右边割多了，左边再来一剪，最后竟将我头发剪至双耳之上，临了没法收场，索性用刮胡刀将余下二分之一脑袋刮成光溜溜青皮。当发现自己成了个顶着黑西瓜皮的光头假小子，我不禁放声大哭，抓起一把地上碎头发不顾一切闹着非要徐叔叔给我接回去，要他赔我的头发！在大人们哄笑之中，我那个伤心啊，终生难忘！

好不容易到了暑假，回到疼爱我奶奶身边，状告父母不让我留长发梳辫子。聪明的奶奶对我说：咱家丫头漂亮，不论什么头发都好看，只有丑的人才在头发辫子上变花样，丑人多作怪嘛。奶奶的话虽然让我将信将疑，但挺受用，并阿Q地理解为丑人才留长发梳辫子，“丑人多作怪”可能是我最早记得非课本学的汉语成语吧。因为这，我对剪短发的抵抗慢慢小了，更多的是无奈接受。后来齐肩小辫成了姑娘家最流行发型时，我也学会自己编辫子，顾不得丑人美人之说，留起了齐肩半长发。早晨经常是在匆忙慌乱中，在妈妈“多浪费时间”碎碎念中，两分钟将小辫子搞定上学去。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在长辫子，短辫子交替中，我完成了学业成了穿白大褂的医生。这时突然发现习以为常两小辫居然成了工作负担。在门诊时常见病人进门环顾四周，二话不讲直奔那有胡子男医生或者留短发女医生那里，我这里常被病人冷落，没办法，谁让两小辫子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医学生。为了表现老成些，不得不忍痛地剪掉辫子去烫了个大妈头，可实在忍受不了满头卷再次剪短，这样不由自主地我回归成短发一族。

唉，曾经伟大的理想，如纸迭小船儿，在时间的长河中漂流的无影无踪了……      

再次对辫子感兴趣，是来到美国后。美国非裔女性擅长编发，由于遗传缘故，非裔女性头发天生卷而短，她们中一部分人自认为“丑”，无法与其他族裔女性自然长发媲美，于是丑则思变，因本身头发可改造空间不多，假发和手工编结手艺使得她们将发型的创意发挥到极致。一次，与同事一起去医院，路见一非裔女子巨型云鬓高悬，假黑发旋转向上，由粗渐细在顶尖收住，同事忍不住说：知道这是什么发型吗？我摇头，她说：牛粪式发型。顿时，奶奶那句话出现脑海......

其实，如果发型选择得当，我倒很喜欢这类头顶艺术。看看下面几位黑珍珠模特发型，谁在国内见过？惊奇是，这并非模特专属，日常生活中，这类美发不算少见。

      因为对花粉植物过敏我需要长期脱敏治疗，定期注射各种脱敏剂，每次打三针。我的护士是一位胖胖中年黑女人，她酷爱打扮头发，每月去注射时都见她发型不同。除了偶尔不好看外，多数真真漂亮，每当我赞叹时，她笑如花朵，注射动作格外温柔。她虽然没有模特好看，但上图发型都是她使用过的。有次她的发型如右下那位，高高如菊层层开放在头顶，花瓣呈紫色，煞是夺人眼球。我的采访开始了，大致如下：“哇噻，真漂亮！你怎么编的？” “朋友编的。她替我编，我替她编。” 我问：“你怎么设计的，这是艺术？” 她答：“看到发型模特书籍学呀，我订了专门杂志，只要杂志有图，我们就可编，一点不难，只是需要时间和耐心。” 我再问：“编这个发型花了多少时间？” 她说：“不多，才八个小时。整个周末朋友给我编发花了一天，我给她编发花了一天。” “ 哇......花这么长时间整的发型能管多久，怎么洗头？” 她答：“戴头套睡觉，一个星期没问题。至于怎么洗头，嘿嘿，不告诉你。”

我告诉她，中国古代女性也喜欢云鬓美发，但欲梳起层层云鬓，需用凤钗、木篦、步瑶等装饰帮忙，可你这头上看不见任何辅助头饰，就像中国古代高明木匠做的家具不用任何钉子。她说，我们的训练自幼开始，母女相传。我们的辅助用品是假发，自己的头发不够，各种材质假发可以巧加利用，无须别的物件帮忙。

       原来如此。人无论美丑，爱美之心不分族裔国籍人皆有之，为之适当作怪（装扮）可以理解，毕竟世上美人少，常人多。不过将作怪（装扮）做到如此水平，大概只有叹为观止了。

（上述照片图画均选自网络，原作者不详，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