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水赋

杨义先 教授

北京邮电大学信息安全中心主任

公共大数据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

花溪水，很美，很美！到底几多美，唉，难言之美！

徐霞客的《黔游日记》，没能写尽其美；巴金的《憩园》，也没能写尽其美；徐悲鸿、刘海粟等文人墨客，无论是用诗还是用画，反正十八般武艺都试过后，最终也未能写尽其美。

老夫明知描述其美不可为，但还得勉强而为之，谁叫我与她邻居数载呢！

（一）

花溪水美如诗，美如狂草写成的诗。

她从地下暗河，神秘涌出；沿途又部分神秘消失。受河床杂礁牵引，她经花溪水库、天河潭、花溪公园、十里河滩等地，呈不规则带状迂回数十道弯，时分时合，悠然回环，蛇行约20公里。期间，水道秀峰环抱，竹木夹岸，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孤丘傍水，溪泉依山，更有小桥、村寨、水辗等衬景。

花溪狂草，大气磅礴，奔腾自如：想怎么弯就怎么弯，想往哪里窜就往哪里窜；跳下悬崖成瀑布，若遇漩涡它就画个圈；至于横竖撇捺等规矩嘛，她压根儿就不管。反正，狂草之字，体势一笔而成，虽偶有湿地不连，却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脉通于相隔的渊与滩；你说，这让古代著名狂草圣人张芝、王羲之和王献之等，情何以堪！

特别是大坝溢洪时，巨龙翻腾咆哮，汹涌澎湃如万马奔腾，形成一道道飞瀑，翻起一排排浪卷；于是，一幅狂草中的狂草，顿时就一气呵成，瞬间写满了十里河滩。

至于花溪水之诗的内容嘛，嘿嘿，她也许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许是李白那豪迈奔放的斗酒诗百篇；反正，不同心境的你，读出的是不同的诗篇。比如，花溪公园之主、清代举人周际华读到的是“山村篱落隐斜晖，一径风花扑面飞”；清代云贵总督读到的是“始觉田园好，村烟带阁斜”；民国县官刘剑魂读到的是“水中华阁连瑶栋，云里清溪绕翠峦”；刘海粟大师读到的是“举世乡音最有情，花溪飞瀑唤归人”；朱德大元帅读到的是“东风送暖百花开，流水悠悠曲折回”；董必武读到的是“桥临坝上行观水，亭接岩头欲近仙”；陈毅元帅读到的是“十里河滩明如镜，几步花圃几农田”。

而花溪水她自己读出的诗篇，却永远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两岸花。

（二）

花溪水美如画，美如一幅以碧绿为主色调的画。

此画有三绝：半山有洞，深入而下行，横穿花溪河床，可谛听流水之声，此乃一绝；有蛇山、龟山对峙，中间隔一水，水上搭桥，过桥则为深藏不露的碧云窝，置身其间，恍若与世隔绝，此乃二绝；花溪河上的百步桥，有石磴百具弯弯曲曲置于河坝，一步一磴，微露水面，游人经此必鱼贯而行，望水中倒影，飘飘欲仙，此乃三绝。

在花溪水之画中，沙洲古坝千姿百态，跌水深潭相间布展；山夹水，水带山；山中有水，水中有洞，洞中有桥，桥下有潭。日照蓝天铺白浪，月映北斗漂清波。深渊处，现翡翠；浅滩处，露珍珠；沼泽处，积明镜；陡坡处，挂瀑布。

花溪水之画，集全球各大流派之精华于一身：花前月下的情人们，在这里绘的是浪漫主义；细雨钓翁，绘的是写实主义；苗寨炊烟，绘的是古典主义；芦花飘雪，则绘的是超现实主义。蜻蜓点水是立体派，古村遗韵是印象派，奇峰怪石是抽象派；至于偶尔出现的猴群戏游人嘛，哈哈，那当然是不折不扣的野兽派。

花溪水之画，还融中国山水画之杰作于一体：春天她百花争艳，不输于郭熙的《早春图》；夏日荷风送爽，活脱脱一幅董源的《夏山图》；金秋桂子飘香，重现了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隆冬梅花清馨，哦，原来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模特儿，竟然隐藏在这儿呢！

花溪水之画对游人来说，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对居民来说，是倪云林的《渔庄秋霁图》；对我这样的过客来说，则是夏圭的《溪山清远图》或王蒙的《青卞隐居图》。

（三）

花溪水美如歌，美如天仙之歌。

她以其自然的原始风貌，独具神秘特色；这是因为，花溪水进苗寨，入侗村，与布衣族的帅哥和美女们更是感情深。相伴于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之中，岂有不受同化之理。

于是，在滚滚稻花里，情歌、酒歌、儿歌、劳动歌，她无事不歌。

在古藤绕崖的山寨中，拦路歌、琵琶歌、飞歌，她无处不歌。

在山涧的螃蟹井边，老者教歌，少者唱歌，幼者学歌，歌师传歌，无人不歌。

在葱葱草坪上，芦笙舞、板凳舞、铜鼓舞，她样样能舞。

在绿树成荫处，月琴、竹琴、葫芦琴，都是她演奏的琴。

在古老的百步桥旁，洞箫、短箫、姊妹箫，全是她的箫。

在麒麟山下，跳花、跳洞、跳场，她啥都能跳。

如果再碰上活路节、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尝新节、林王节、牛神节、芦笙节、花炮节、大雾梁歌节、四十八寨歌节、斗牛节等传统节日的话；好家伙，那更是歌声无边，热闹非凡，铜鼓震天。

（四）

花溪水美如曲，美如沁人心脾之曲。

与花溪水之歌相比，花溪水之曲就恬静多了。除了瀑布“轰隆隆，轰隆隆”昼夜不停地向铜鼓挑战之外，整体上来说，花溪曲应该属于轻音乐。

星光下的泉水们，互相切磋技艺，只是“叮咚，叮咚”；鱼儿们跃入空中与泉水伴奏，也只是“扑通，扑通”。

不懂事的小鸟们，虽然也叽叽喳喳，但起床洗漱完毕后，它们也都冲着各自的美味虫儿，匆匆出发。

就算是吵闹不休的知了，在花溪水恬静的感染下，也只是象征性地叫几下，然后就再也不好意思嚷嚷了。

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潺潺而过；习习和风，束手束脚地在密林中穿梭。芙蓉洲的薄雾，从晨曦中轻轻升起；芦苇荡的鸳鸯，只是悄悄嬉戏；优雅的鹭鸟在水面滑翔，成群的彩云在湖底飘扬。

沿岸的大将山脉也一言不发，只是支起它那一个个耳朵般的延绵驼峰，静静地聆听着，聆听着。

大家之所以都鸦雀无声，其实那是在享受美妙的天籁之音，毕竟大音希声嘛。

（五）

花溪水很美，美如无暇宝玉。

奔腾撞岩时，她飞珠溅玉；瀑布卷潮时，她像羊脂白玉；波平浪静后，她又像翡翠绿玉；若水再深一些，她就更像玉中珍品，祖母绿。

卧龙潭的花溪玉，优雅高贵，柔若无骨，委婉而不失大气；放鹤洲的花溪玉，晶莹剔透，色泽鲜明，令人开朗而神清；飞瀑里的花溪玉，颜色纯正且浓，分布均匀细腻，让人越看越喜；百步桥的花溪玉，摸起来滑如凝脂，略有阻力感。当你用掌划水时，花溪玉还有压手感呢。

盛夏的花溪水之玉，冰凉顺滑，感觉更美，让人浮想联翩；宛若当年的唐玄宗，在轻抚杨玉环的嫩臂；只是华清池被替换成，更为惬意的花溪水而已。

难怪许多游客或居民，会返老还童，跳入水中翻跟斗；娃娃们则更是惊叫着泡进这琼浆玉液，甚至都顾不上脱掉衣裤。

（六）

花溪水似丝，是闪闪发光的苏杭精品丝。

挂在瀑布上时她是丝，是已被织成白练的丝，随风飘逸。

缓慢流动时她是丝，泛起丝绸微波，优裕而从容。

凉雾扑面时，更有丝般润滑的感觉，宛若她在天然氧吧中，用丝裙撩人。

垂柳的倒影也是丝，软软的样子，像是在水中播放慢镜头。

细雨纷纷落下时，那景象分明就是栩栩如生的丝，是嫦娥正在从花溪水中，优雅的一点点地抽丝；那雨丝，像烟一样轻，像云一样软，更像丝一样的滑。

仰躺在水面随波逐流时，望着蓝天里的白云丝团，你就更像躺进了丝的怀抱；她抚摸着你的肌肤，让你呼吸舒坦，而她也沉醉于缠绵。

花溪水之丝，线条分明，无需人工粉饰，便能耀眼一方；她冷艳、含蓄、内敛，像娇嫩的病西施，让人如何不怜香，怎忍不惜玉。

花溪水之丝，始终泛着一脉睡莲的清气，散发着绿的味道、欣然的味道、清晨推开窗户的味道；她让燥热慢慢安静，让心境徐徐凉爽。

花溪水之美，闻起来很香，清韵典雅之浮香。

花溪水之美，尝起来很甜，甜得让人欲醉欲仙。

那么，这花溪水为什么如此之美呢？

（七）

花溪水之所以美，那是因为她既勤劳，又勇敢。

其实，花溪河床是典型的薄层碳酸岩裸露地块，褶绉频繁，断裂交错，沟壑纵横；但是，她却不惜千万年的辛勤劳作，愣是仅仅依靠沉淀，就把裸岩变成了全国最宽的钙化滩。

面对断崖绝壁，她勇敢地纵身一跳，竟把危险变成了美丽的瀑布。

面对奇形怪状的石灰岩溶洞，她或迂回婉转，或奔腾跳跃，便机智地打造出了美水、浣沙洲、仙女出浴等绝美景点。

丰水季节，她如脱缰的野马轰鸣而下，势不可挡，在冲坑溶潭下溅起漫天水雾，蔚为壮观。枯水季节，她则如丝如绺，在微风吹拂下，洋洋洒洒。

在卧龙湖稍作休息后，她又毅然翻过长长的百步龙脊，毫不留恋那清澈如镜的湖水以及岸上的桃红柳绿，哪怕那里是人间仙境或世外桃源。

在苗寨，她热心帮助村民推水磨、摇水车；在侗乡，她没日没夜，一边唱歌一边磨水碾；在布衣族的稻田旁，她更使出拿手绝技，噼噼叭叭磨香粑。她精心养育着沿岸的各族村民，是名符其实的母亲河。

花溪水不但风姿绰约，魅力诱人；而且还能夏消酷暑，冬灭严寒，确保四季如春，为打造“高原明珠”立下了汗马功劳。

（八）

花溪水之所以美，那是因为她既自信，又大方。

她不但自己美，还敢于让周围的环境与她一起美；她既欢迎貂蝉来沉鱼，也乐意昭君来落雁。于是，秀美的小山峦，便耸立于花溪两岸；楼台亭榭、步磴飞桥、草庐别墅，便在这里环山绕水。

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神通，花溪水天生就是绝顶的艺术家，她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对美竟能点石成金：面目狰狞的断崖，被她点成鬼斧神工，令人叫绝；九曲十八拐的野谷，被她点出了曲线美，令人惊叹；犬牙交错的巨岩，被她点成了团团碧翠；层叠的堰塘、横穿的溶洞、嶙峋的怪石、漫径的古藤等，干脆被她点成了一座座天然的大型动态盆景。

在她的精心打造下，蜿蜒曲折的花溪河，变得流水清清、婀娜多姿。河水穿山过崖，越桥撞壁，形成了许多湖潭、瀑布、湍流、河滩。山麓中，小桥飞架，河水奔腾；瀑布下，河水渐缓，碧绿成渊。

更加令人心动的是，据说，在她与月老的共同努力下，花溪已被点化成了“中国第一爱河”。

到这里来谈恋爱，成功率很高的哟。伙计，别怨我没告诉你！

（九）

最后，还有一个小秘密：花溪水之所以美，因为她本身就是美猴王转世。

与美猴王一样，她也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不过，更神奇的是，哪怕是在娘胎里，她也一刻未曾清闲：不知戳空了多少匹山，溶解了多少套洞，钻通了多少条暗河，挖塌了多少个天坑，雕塑了多少个玲珑剔透，形态各异的石钟乳、石笋、石柱等；然后，才最终从深不见底的阴潭里，以莲花状喷薄而出，直奔王母娘娘的瑶池仙境。转瞬间，她又一个猛子，扎入地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至于那七十二变嘛，她更是不在话下：独善其身时，她化为滴露，隐卧于睡莲；兼济天下时，她又化作细雨，滋润青山；盛夏烈日时，她化为无形，腾云驾雾；中秋满月时，她又变为瑶池，供嫦娥出浴；总之，她遇渊变翡翠，逢滩变珍珠；凭空生奇景，摇身有变无。

若问观音菩萨赐的那三根救命毫毛在哪里？嘿嘿，早已被她一口气，吹成了沿岸的苗寨、侗寨和布衣山寨。事实也证明，千百年来，这些勤劳善良的少数民族，确实不但保护了花溪水的生命，还维持了她的美。

啊，我爱花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