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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芝加哥大学---梦醒的地方,还是梦碎的地方?
我还真出国了!稀里糊涂地来到芝加哥大学的生态与演化系做联合培养,据说这个系在过去的15年里有13年是进化专业世界排名第一。江湖盛传本校成果获诺贝尔奖最多的是剑桥和哈佛,而本校校友获诺奖最多的是芝加哥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咱芝大据说84个校友拿了诺奖,啥杨振宁、李政道、崔琦都是咱芝大毕业的博士。各种传奇故事在芝大里流传,从体育馆对门摆放着的蘑菇云铜像,到奥本海默、费米、泰勒、杨-李之间的恩爱情仇,到芝加哥学派的经济学领袖弗里德曼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到总统候选人奥巴马(我是07-08在芝大)在芝大当了若干年的法律教授,再到我们熟悉的漫远老师的“精卫”基因......各种精彩的故事。还有,那一年芝大有个老头拿了诺奖,叫Nambu(科普5:南部阳一郎,是弦理论的奠基人之一,2008年南部因为发现次原子物理的对称性自发破缺机制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老头开庆功会,我也屁颠屁颠跑去参加了,主要是想混点心吃,地点就在57th街的一个啥建筑的二楼,一楼经常卖披萨或者开学术报告(很奇怪的场所)。更奇怪的是,全场也就200来号人不到,仅有芝加哥当地的一家电视台来采访。老头挺有趣,直言感谢自己的医生,让自己能活到看到得奖的这一天。要是在我大中华,那可就得把阵势摆到人民大会堂去了。不过莫言还是有很风骨的,在领奖的时候说了句:诺贝尔奖是给我个人的,不是给国家的.....这句话真带劲!
话转回来,芝大的老板是院士,人很nice。他老人家的经历真给劲,本科学土木工程,硕士学地球物理,博士读的是应用数学,结果自己当PI后跑到人家分子进化领域拿了一个算得上是最高奖项的Balzan Prize(巴尔扎恩奖),又跑到遗传学领域拿了一个据一些学生说是算作遗传学终身成就奖的Mendel Medal(孟德尔奖章)。
我那时刚到芝大的时候,基本啥都不懂。见到老板的所有学生要么在编程、玩服务器,要么在折腾数学,我就很不解地问老爷子:做进化不就是采集几个样品,建几棵树,说几段故事吗?跟数学扯得上哪门子关系哟?
老爷子反问我:你们在国内目前都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做进化吗?
我答曰:在我出来之前所看到的,中国大陆90%以上都是这样在搞进化。
老爷子没有正面回复我,而是态度坚决地对我说:That's why you need to come here.
......
从那时起,我又要捡起我那被丢弃多年的数学。因为芝大的概率统计在美国也是排前几名的,于是我被老板建议去蹭统计系的课。
等囫囵吞枣学了一遍概率统计之后,突然发现平时用的一些进化遗传分析软件里的一些检验和算法,啥t检验、z检验、F检验,啥二项分布、卡方检验,啥0.05显著...简直居然这么简单!更可怕的事发生了:当我再回过头去看那些八股文杂志时,突然觉得照猫画虎做研究的童鞋们好杯具,辛辛苦苦测这么多数据出来,到头来竟然是被数学算法牵着鼻子走。算法的说你显著就显著,说你不显著就不显著,一会儿一个positive selection,搞得到处都是positive selection ...其实说不准那些个算法有不少都是精度差得一踏糊涂,甚至公式都有用错的、或者在数学前提不允许的情况下或不合理的情况下强行使用一些公式、又或者数学上过于理想化一些参数条件。这些算法有几个是发表在专业的数学杂志(例如美国数学学会的杂志或者英国皇家统计学会会刊),接受过数学家们的严格考验的呢?等算法过关了,你再打成软件包发在生物学杂志嘛,又不影响被引用。那些个数学杂志别看IF只有1-2分,可厉害了,菲尔兹奖都不知道出了多少人~~
来到芝加哥,我的观念被彻底颠覆了,包括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俗称“三观尽毁”)。我觉得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做研究走套路的话,说不定回国的时候小师妹们都会看不起我:咋跟没出国一样样啊。于是我又折腾学习了很久的编程。可是,当我回国的时候,小师妹们早就从了在ME和MPE上灌水的高富帅。好可恨的高富帅呀,连女师兄都没给我留下...
五、数学博士后
09年博士毕业时,国内生物学的就业行情已经达到基本上文章最差要发到PNAS才能算文章,IF=10以下的基本都算灌水文章的地步了。特别那北大、清华,没有几篇Nature字样打头的文章想进去作faculty简直门儿都没有。据某些科学网名博公开批判说,江湖上有些“流氓企业家”开的公司里,连本科生都能第一作者灌到Science、Nature上。可又说基因组学这个领域纵向突进的成果都是由美国、德国和英国人取得的,这公司尽玩些横向铺开的工作,今天测这个基因组,明天测那个基因组,虽然因为数据量大或者趣味性强,也灌了不少Science、Nature,可这些文章都不是基因组领域的重要文章,不是纵向突进的工作。比如每一代测序技术的推进、测序仪的换代,都是美欧的成果;就好像造辽宁舰、歼-20,结果发动机是别人产的,或者造台笔记本电脑,结果CPU是别人产的,自己只能搞点外包装。于是,该公司在江湖上被众多生物玩家戏称为生物学界的“富士康”。可就算富士康问题再多,总还是要买他包装的iPhone吧?
从那以后,我大概明白了,在高端人士眼中,生物学界只有两种文章:一种是纵向突进的文章,一种是照猫画虎地横向铺开的文章。第一种才是大牛,有的人发两三篇paper,还不是Science、Nature,就拿诺贝尔奖或其它顶级大奖了,好几个日本的诺奖得主就是这样的。而后者,也有人发了近40篇Science和Nature系列,愣是没上院士没拿大奖(原因各种)。怪不得,我就说嘛~~~隔壁的日本,据说还有好几十号人在排队等着拿诺贝尔奖,人家玩的那叫创意。咱玩的啥?人多吗?劳动力资源丰富吗?愤青们不是号称咱13亿一人一泡口水就能把小日本给淹了吗?阿根廷人口仅4000万而已,出了马拉多纳和梅西;咱13亿人好不容易出个李毅,却被尊为屌丝大帝;好不容易出个田径飞人,还上了某男科医院的广告牌--“你,还能再现雄风吗?”~~~容易吗咱?!
额滴神啊~~IF=10以下的基本都算灌水文章~~这还让我怎么混啊!!看着身边一个个生物博士毕业找不到工作压力山大头发迅速谢顶、女朋友跟别人跑的跑、离婚的离婚、转行的转行,我突然想起芝大一位发过Science的中国留学生(后来转行去搞金融),他说过一句话:学生物的孩子都不傻,傻的是学了生物后还执迷不悟。
干脆,我也转个方向吧!可是转向也不能直挺挺地就转了呀~~总得有个中间过渡的铺垫吧?趁着在芝大有了点数学功底,编程又还不错,我何不去做数学的博士后呢?
于是我便阴差阳错成了数学的博士后。那时候在学动力系统,突然就对这样一个问题感兴趣:长度单位的一次方是长度,二次方是面积,三次方是体积;零阶导数是距离,一阶导数是速度,二阶导数是加速度;一个点是0维,一条直线(x轴)是1维,再加上y轴构成2维平面,再加上z轴组成3维空间...在经典欧式空间,以上问题都是整数的。可是如果这些空间变成2.8维呢,是什么概念?细胞内其实是一个拥堵空间,2008年一篇Annual Review综述文章明确说到基因表达产物在空间上是受限的。那么我为什么非要像传统思维那样去思考基因表达在三维空间的调控,为什么不把基因表达调控放进一个2.8维空间里?...这个想法虽然不见得能产生什么纵向的突进,但我觉得这应该不会是那种照猫画虎的横向铺开的工作。希望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六、自己独立后开始尝试艰辛的数理化生交叉之路
三年博后期间在数学和物理学上的训练,让我看待问题有了新的视角。如何在生物学中更多地引入现代数学物理学的概念和分析方法,似乎是个有趣的问题。来到新学校任教,很多专家都私下讨论说在我们这样的电子类理工科院校,生物类的文章要想拿来跟物理或计算机的文章评比报校级奖励,是否影响因子应该要除以5。也就是说生物类发一篇IF=30的Science或Nature,相当于物理类发一篇IF=6的PRL。如果按照这个潜规则来算,差不多IF=10以下的生物学类都算灌水文章,因为按比例缩5倍,类似于物理学或计算机IF<2~3的大多杂志也是灌水的。虽然这样比较不能保证绝对公允,但想来倒也能反映一些现状。计算机人家拿图灵奖的学者也就发那些2-3分的杂志,含金量可比你那些今天测一个基因组、明天测一个基因组的Science、Nature强多了。还别不服人家,拿就业来说,人家电子工程类的就业形势终归稍好一些吧?!
话虽如此,林林总总,毕竟还是要混口饭吃。有句话说得好:您要认真的话,那您就输了;您要较劲的话,那您就败了。在这个问题上,见仁见智,认真不得。
(P.S. 元旦大假闲得无聊,我一时技痒,随手写下这两篇博文。写之前并未预料到会被编辑加精,更没想到会被置顶,因为依惯例我极少有文章被精选。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被置顶,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完了,这下闯祸鸟...小编真把我害苦了~~”。于是赶紧给文章润润色,把戏说的段子笔墨再加浓一些,锋利的调侃该收的收、该删的删。 ... 两天下来,众多博友跟帖评论或发来私信,其中有咱们生命科学的硕博生、教授,同时也有各领域包括电子类、工程类、物理的、化学的和数学的各位专家。同时,一下子还有上百数十位的科学网博友想把我加好友。可我在科学网的圈里就是一枚小屌丝,已经习惯了躲在自己小小的角落里,潜水悄悄关注科学网的各种新闻,所以就忽略了这些加友好的请求~~~此外,令我感动的是有几个身在美国自称为“千老”的生物学postdoc发私信来讲述他们的感同身受及当前的困境。这些我都懂,在国外也见识过。所以祝海外的生物学搏友们2013年都能过得好。后来有一位本校电工的研究生看了我的博文,跑来找我说:“韦老师,你说你们生物苦,其实我们电工研究生更苦逼。”我只有苦笑~~~谁不苦呀?可是面对自己的学生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激励他奋发向上。 ... 其实各行有各行的苦,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在生物这一行,也许你体会不到生物的艰辛;不到数学里转转,也许你又不懂数学的苦处。而我同时要经受生物和数学的双重磨练...其实你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这就是为啥我们常挂在嘴边---男人不懂经痛,女人不知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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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注:本文旨在用“类莫言”式的“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表现一种对当前就业形势的理解,用以引发一些或共鸣、或争议、或反思,其中有博主的个人观点,也有“嬉笑怒骂”的网络文学色彩,望读者勿对号入座。处在不同领域、不同人生阶段、不同学术职位、甚至不同利益阶层的人看到此文一定也会有不同看法。不管是共鸣也好、争议也罢,都感谢您的阅读和参与;如果能引发规则制定者的一些反思,则善莫大焉。所以不对读者的评论一条条回复,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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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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