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进不去的城

小时候，课本里，乡愁是一枚船票。

长大后，城市里，乡愁是一张车票。

故乡的诱惑很大，对于大部分农民工来说，只有春节才得空回家看看老婆和小孩。城市里热闹，繁华，每天都像过年。农村里，平日光景里，天天沉寂，春节到处会弥漫着过年的味道。在城市里，像一块钟表，每天都催满了发条。农村里，时间放佛长地很，让老人在门口等待晚霞，“哎，太阳才落山，日子好长”。

在城市的边沿地带，每日都会有一些这样的庄稼汉，在为城镇码高度。每天起早摸黑，背着军用袋子，摸着两把砖刀，在镇子的街头打磨红砖墙壁。有一些，每天出门时，啥都不拿，仅带着蓄足的力气，在山头靠双手拎起石头，扔向碎石机。有一些，挑着家里富余的果蔬，在街头吆喝。有一些，开着三个轮子的“慢慢游”，游走在城镇乡落……这是一批，走在平民前头的人，先富起来的。他们扎根在村落周围，赚钱，也顾家。

有一些，远不满足在村落周围。怀揣着梦想，北上广。这一些人，有几种。在镇上，他们手艺得到磨练，听从沿海回来的人说，“那边钱好赚，城市里花花碌碌，晚上都灯火通明”。紧跟着这些人来到沿海谋生计。有砖匠师傅、裁缝师傅、修补皮鞋、开锁配匙、开出租车、摆地摊杂货、美容美发…….城市里一般的繁华，来自农村人。到城市里的农村人，在大多数农民眼里，“到城市里生活不简单，有两把刷子，不比农村，巷子那么多，换我过去路都不认得”。很多人都参与繁华都市高楼大厦的建设，当打多少有文化的白领在格子间敲打键盘，有家底基础的城市人坐在家里看电视吹空调时，很多人都在与钢筋水泥打交道，冒着烈日酷暑为这个城市的繁华撑起一片天空。

城市里的高度，由砖匠一手打造。城市里的长度，由民工一手延展。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都流过这些人的汗水。繁华的速度越快，城镇割裂的速度也愈快。在火车上，一中年人，谈论自己的工作时颇为自豪，成都、西安，这一块很多高校我都参与过建设。这些学校各有特色。言语中，流露出他对自己工作的自豪。我儿子就读在那大学里。言语中，这是让他最自豪的。当看到一则新闻，在公交车上，农民工兄弟给一老年人让座，老年人不着急坐下，而是拿起手纸擦拭着座位，缓缓坐下。城市与农村的距离，就如眼前景象。

而如今，习惯于城市里挣生活的农村人，慢慢退去一些乡村陋习。房子要按城市里的建，镇上菜谱要按城市里的写，超市名字要取成美国的，不习惯老乡边夹菜边口水暴飞聊家常，人家城里人说家养的好，农村人自己嫌家里的传统食物脏。吃惯了馆子油水，哪吃得进家中的油水。农村人真幽默，留守的小孩每年进城打住一个暑假，回家一个月可以不吃东西。嘿，城市里的食物真有营养，你看，前一个月还是一个黑瘦猴子，回家后长的柳红柳白，城市里的东西一丁点，就有原子弹那么大的威力，营养在身上可以留半年。

写到这，农村里，腊肉、香肠、烤鱼、炮竹、对联、翠烟、池塘、黄泥、青山一股脑地冒出来了。无须描绘，已成画面。寒风里，归家路。羊肠道，青山遮屋檐。袅袅翠烟，浪浪狗吠。近乡情切，路过乡亲，都回头张望。谁家小孩，长这么大了。青山在长，庄稼长了一茬又一茬。冷风前，放牛少年一把火，冷风后，吹成青草幽幽，牛啃漫野春。

看到屋，横（走）到哭。走一段回家的路，思绪的因子滚过了村落每个旮旯。农村里，日子真慢。在老人的嘴里，日子数了一遍又一遍。“我的孩子不孝顺，为了一块柴都和争，哪会出钱买粮食给我吃”，听了一遍又一遍。老年人，日子里每天都是一些关于孝与不孝顺的生活细节。“儿子两口人在城市里混的好，过年回家应该要买房子了吧”，聊天间，也不外乎生意和钱。“他们接我去耍，我耍几天就不舒服了，在城里关着像一笼瘟鸡，不敞亮不舒服，不识字不认路”，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还是家里舒服。留守的小孩和老人，遍地都是。一则新闻说，邻镇某村，被称为“无娘村”，当地人说，这不是新闻。

回不去的故乡，进不去的城。写这话的作者，要么先习惯了城市，后住进了农村。或者先习惯了乡村，后搬进了农村。反正，再也回不到当初。

嗯。  

节前，一张票，回家。

节中，一杯酒，大发。

节后，一麻袋，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