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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糖尿病抗争了10年,与心衰抗争了5年,与脑桥梗塞抗争了3年……最终因并发严重肺部感染和酮症酸中毒于去年的今天撒手人寰,享年79岁,《八声甘州》献给天堂中依旧慈祥的他……
怨上苍吝岁不留他,耄耋享颐年。
恨岐黄格致,空得其表,无力回天。
追忆夙昔往事,历历目流连。
见矿山煤海,牛背桑田。
莫挂儿孙爱侣,驾祥云凤鹤,信步青玄。
纵阴阳相间,心照共婵娟。
望乡台、红尘默记,孟婆汤、畅饮也双全。
烛光里,订约来世,再续亲缘。
先父炳坤,字灿尧,其先之乡籍乃广西平南县镇隆乡石岭村樟岭。生于西元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卒于西元二零一四年十月十五日十三时五十分,享年七十九秋。
忆先父曩生之昔,聪慧无人能及。少年家道中落,丈其辈分高,深得同龄髫稚之尊敬,常常麾下云集者众,人称“孩儿王”也。骑牛戏水,掘蚌摸鱼,嬉戏间尽享童稚之乐。因兄姊极其爱,朝夕启蒙,言传身教,及七岁入学,国学算术已然烂熟于胸,众人皆叹异也。惜东洋战祸,学业荒废,翌年复入私塾,仅修幼学琼林等蒙学经典。又逢民国政府恢复壬戌学制,遂求跳级直上高小,众人皆叹小儿才比曹植也。
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罘罬。因改朝换代,家庭无辜列专政之圄,学业尽荒废矣。土改,家庭被划破落地主,原有薄田被瓜分殆尽,苦难接踵而至,常常食不裹腹,衣衫褴褛。为生计无奈背井离乡,远赴梧州伐薪刈草度日,栖无定所,三餐难继,欲以码头挑夫为生,无奈遭驱逐遣返回乡务农,昔富家公子已沦为面朝黄土背朝天之辈矣。
公社化伊始,因其老实憨厚,遂令看管公社之集体家禽,驭百鸭游走于年少嬉戏之所,看工分差距于万众千家之数倍,朝饿夜寒,无限唏嘘,念及娘亲远在姐家,渐萌生赴柳探母之意。某日与堂兄结伴徒步,越桂平紫荆山,渡象州运江河,历经四昼夜至其四姐家,母子相见,拥涕而泣,言及家乡景况,莫不感慨万千。又念及晨昏不能亲奉,枉为人子,骤与同沦柳之同乡为人运石挑沙,小工学徒均无挑拣,勤勤恳恳,虽苦犹乐。惜大跃进不期而至,被集体遣返大炼钢铁矣,昔日挨饿之梦魇重袭。
适逢煤炭系统招工,为生计复背井,远赴扶绥县东罗煤矿谋职。东罗乃山穷水恶之壤,井下作业难见天日,手掘镐挖,默默无闻。因其能文会算,遂招上司青睐,意欲提拔,然受成分拖累,提拨之事又成泡影矣。后煤矿意欲修通东罗铁路,抽调年轻力壮之人筑路,乍脱离煤井之暗又饱尝烈日灼肤之苦。期间邂逅崇左张氏,两人情订终身,于六三年十月完婚,次年长女出世,未及享为父之乐,又被遣至柳州修柳二化铁路,从此鸿雁分离,后被派遣至区一建公司任职赴邕,煤矿工变身为一泥水匠,两年后次女诞生,生计更为艰难。操灰铲虽累然却挺有成就感,常与儿孙炫耀曰,广西体育馆等有吾等亲砌之一砖半瓦云云。
文革爆发,因家庭成分所累,犹如蝼蚁,诚惶诚恐,惟听命于上,任之差遣。至六九年夏,先后被遣往桂林恭城、来宾合山矿等地事基建。期间目睹派别之争,文攻武斗,感慨政治诛心,人心不古,更因成婚至今六载,叹夫妻聚少离多,双女不沐父爱,唏嘘不已。适逢政策有云:凡赴黔桂交界煤矿者可携家眷,骤别区建公司,深入不毛,重操掘煤旧业焉。妻女团圆又逢小儿降生,届邻不惑方知天伦有乐,纵因家庭成分饱受歧视亦觉其乐融融。因井下防护措施极其简陋,七七年底诊为矽肺病,自此脱离矿井,转战地面。一九八零年煤矿移交贵州,即随单位再赴扶绥东罗修铁路,四年后又调宁明县大闸煤矿。八六年底其所在单位解体,任择煤炭系统之单位谋职,因未见过海,毅然择北海黄支沟砖厂,直至解甲归田。
九一年末,工龄不觉已历三十载矣,遂退休颐养天年,安居于宾阳县黎塘煤建工程处。从此日日与多年未谋面之工友欢聚,棋牌麻将玩得不亦乐乎。又悉心启蒙外孙女,从牙牙学语至唐诗宋词倒背如流。然每夜深人静,追思多少矿难工友竟无片言只字遗留人间,感恩天宠之余,渐萌写作之念。几年间,草成《六十年坎坷》手稿,书里细数家族兴衰,追忆童年乐趣,抒叹青春之炼狱,感慨矿山之艰辛。为便修改,年逾花甲,竟苦学电脑,将其小说手稿尽数录入,盖十三万余字,乃其贻芳子孙代之无价之宝也。
二零零六年随儿到北海定居,期间教孙女诵读经典,替儿买菜做饭,接送孙女往返学堂,闲暇时流连于市图书馆饱览群书,徜徉于公园海滩赏景。惜年过古稀,各类恶疾诸如高血压、糖尿病接踵而至,继发心衰脑梗,然其乐观抗病,每日畅游于网络,关心者国事家事天下事也。
西元二零一四年十月八日,翁忽觉不适,翌日即发休克,转ICU。恨苍天无眼,岐黄无力。七日后竟撒手人寰,余乃欷觑怅望,泣涕彷徨。
嗟夫!千言万语难表达儿女对汝之深情,惟一阕《八声甘州》聊寄子孙之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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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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