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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从同学圈里了解到,老同学“猴子”被双规了。
回忆与“猴子”的街头邂逅,是在我即将离开J市的那年夏天。那时,一年的挂职锻炼即将结束,我正在“去”和“留”之间犹豫徘徊。
那天中午,刚拐进建设路的那家新华书店,我俩就撞了个对面。扯了几句蛋,他便不由分说把我推进车里,把我拉到光明路上的酒店里去喝酒。同桌的是三五个老板模样的人。席间,一席人除了说黄段子,就大谈特谈开发区项目的立项事宜。从递给我的名片上知道,这几位浙江来的老板,都是”猴子”新近引来的投资商。
其实,我和“猴子”学的并不是同一个专业。只是当年住同一层宿舍,彼此臭味相投,熟悉一些。大学毕业后,我俩平日里并无任何联系,所以我来J市科技部门挂职,并未主动找他。“猴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口胎记般黑黄黑黄的氟斑牙。
酒足饭饱,安顿好客人后,在楼上的足疗室里,这小子醉眼朦胧,跟我有一嘴无一嘴地唠叨着过去上学时的陈年旧事。那年“猴子”四十出头,早已发福,很难再找寻到他当年“猴子”绰号的影子。他说自己在J市活了二十多年,虽然一直搞不清东西南北,活得晕头转向,但在官场混得却很潇洒、很满意。
“猴子”老家在鲁西南,他中学毕业复读了两年才考上大学。他说,刚考上大学那年,当自己带着满脑袋瓜子对这座城市的幻想,土里土气的踏进J市的时候,光怪陆离的城市风景,毫不留情地把他给撂倒击瞢了。他突然之间掉向了!也就是说,他丧失了对空间方向性的判断力,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猴子”说,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遮掩着可怜巴巴的虚荣心,被这种空间方向感的错觉折磨得痛苦不堪。他害怕其他同学嘲笑他,从来不敢说自己掉向。他无可奈何地看太阳从学校南面楼群的夹缝里冉冉升起,坠落在城北发电厂优美的双曲线型的塔林里。在开始的一段时间,空间方向错位感折磨得他差点从学校大教学楼顶上跳下去。他一次又一次地期待着自己错乱的空间方向感被纠偏归位。当“猴子”对奇迹彻底失望之后,他开始装模作样地写起小说来,借以减轻掉向带给他的痛苦。连他自己也没曾料想到,有两篇居然在J市的文艺杂志上发表了。毕业那年,他因写作方面的才能,被分配到J市的市委组织部,人摸狗样地当起政工干部来了。去年底,又被市领导点将,到市开发区任招商局局长。
那天下午,我俩斜躺在足疗室宽大的沙发上,扯了许许多多的蛋,相互通报了几个漂亮女同学的信息,谈到他的官场见闻,谈到我挂职锻炼后“去”和“留”的纠结苦闷。
“猴子”用牙签剔着那几颗黑黄黑黄的氟牙,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兄弟,留下吧!”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猛吸几口说:“我们区准备招考博士副县长,连海归们都来打听。你小子要有意思,我可以帮你操作操作,咱俩一块干!”
我俩走出酒楼,站在一竿橘黄色的路灯下面,等他的司机。我说我可能会考虑回学校,继续教书。他抓住我的手说:“兄弟,搞你那破学问有啥意思?别TM活得太累了。眼下你们有博士学位的,吃香得很!你可要把握好人生方向啊。”他上了车,又探出头朝我嚷了一句:“千万要想好了,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猴子”的车消失在光明路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我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街旁闲逛的人们,熙熙攘攘。一会儿,绿灯亮了起来。我快速穿过斑马线,朝回家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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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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