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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高中入学报到那天,父亲拉着地排车,送我去湖西中学报到。车上装着木床、苇席、被褥等许多物品,都是按录取通知书要求置办的,其中包括一把大铁锨。
一路上,父亲喋喋不休地唠叨。好几年前,他曾领着俺村的社员们拉着地排车,把村里扒祖坟得来的墓砖,给这座革命化“五七红校”送建材。他说当时看到的还是一片盐碱荒滩,在插着红旗的一块土台高地上,几个戴眼镜的人从地窨子里钻出来,给他们过数、开条子。随着父亲的唠叨,我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幅画面:四面八方如蚁的人流,肩挑人抬,搬运着砖头瓦块,朝眼前的那座孤岛汇集。在人流中,看见父亲裸露着黝黑的膀子,艰难地拉着地排车弓身前行。
湖西中学坐落在微山湖西岸的荒滩上,校园面积比我读初中的联中大不了多少,它周围方园几百亩的盐碱地,都属于学校。一大片成块成方的稻田,是上几届学生开垦出来的。绿色稻田泛滥着点点金黄色。越往远处,稻田纯正的黄绿色,渐渐过渡成湖滩荒地的黄褐色。往北是一眼望不到边白花花的盐碱滩。除了在一些沟壑、低洼的地方,生长着一些低矮的黄色芦草外,其余一片白茫茫。穿过学校西边的小果园,是一条直通渔镇的小路,那是学校通向外界唯一的通道。站在试验田边沿,看远处的湖西中学,像浮在黄绿色水面上的一座岛屿。从东南微山湖方向吹来的风,掠过大片大片的稻田,款款地拂在脸上,隐隐约约地能品味出所携带着的水草和鱼虾混合的湖腥气味。
开学后发现,湖西中学没有食堂。无风无雨的天气里,师生们都是端着饭碗在食堂门口吃饭,阴雨天到教室里去吃。感觉学校里跟自家村里老少爷们的生活习惯差不多,都是蹲在院子里吃饭,都是夜里到院子里去撒尿,都是头头们领着人们下地干活。由于教室是用墓砖垒砌建成的缘由吧,坐在教室上课,老是感觉阴森森的,没精打采地犯迷糊睡觉。只有劳动课上,才慢慢恢复生龙活虎的灵气,所以对劳动课的记忆一直比较深刻。
记得高一刚入学时,没上几天课,便赶上学校割稻子。在班级劳动委员军哥的带领下,我们班每天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列,喊着口号下田去割稻子。军哥的岁数比我们大一些,他体格健壮,体内旺盛的雄性荷尔蒙,不断从脸上拱出来,发育成一脸糟疙瘩。糟疙瘩层出不穷,他一天到晚地用手挤,仿佛跟它们有仇似的,常常弄得满脸血糊淋啦,像战场上挂彩的伤兵。他口袋里揣着一块小圆镜子,有空就掏出来照自己的脸,检查是否又长出新的糟疙瘩子。军哥的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他吹嘘说电影《上甘岭》里面的孙连长原型就是他爹。当年他爹用一泡尿救活的小班长,现在是西北军区的师长,答应军哥高中毕业后接他去当兵。军哥不愧为行伍世家出身,把我们高一(2)班的新生当作预备役新兵连,喊口令,带队伍有板有眼。学校老师们在一旁看了,都不由自主地对我们班投来赞许的目光。
一个月的秋收季劳动课,基本相当于现在的新生军训。水稻收获完以后,平常的劳动课安排在每周一、三、五的下午,雷打不动。除了拾棉花、割荆条这样的小活,绝大部分劳动课是到学校北面的北大堰盐碱滩上,挖抬田沟造田。我们肩抗大铁锨,感到就像战士抗着一把钢枪,雄赳赳气昂昂地列队奔赴北大堰去挖沟。劳动课的形式,跟村里生产队大呼咙班干活一个模式。几十号人一线排开,男女生搭配,男生在沟里掘土,女生在抬田面上整平。劳动课上,班主任老师身先士卒,拿着铁锨亲自下到沟里掘土。其他任课老师也亲自披挂上阵。
下课了,在劳动委员军哥“立正”“稍息”的口令声中,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沐浴着晚霞,一路唱着《打靶归来》,收工返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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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看到网上好多文章在挠应试教育,怒批中小学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大学生自理能力差,消极就业,找工作挑肥拣瘦,宁肯在家蹲着,也不愿意去企业上班。记得去年两会上,有代表曾呼吁在中学增设劳动课,以培养学生基本的劳动习惯。不由得忆起自己当年的劳动课。那种半农半读的教育模式,我只是赶了个尾巴。劳动课虽然苦些,倒也历练了我们。记得本山大叔小品《红高粱模特队》里一句台词:范老师,我觉得劳动者是最美的人。本山大叔的许多台词很忽悠,但这句台词却深深打动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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