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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老乡冰哥拉我到小酒馆去喝酒,给我送行。冰哥把他肥厚的唇,压在溢满泡沫的塑料啤酒杯沿上,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同性恋是咋回事啊?俩娘们在一块咋干活呢?笑得我把嘴里的啤酒喷了一桌子。
那个夏夜,校东门商业街上流淌着《酒干尚卖无》。红得发紫的女歌星,用沙哑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追问:酒瓶子卖了没有。校园昏黄的路灯下,毕业生三三两两,结伴离校。他们手提肩扛拖着行李,喧嚣着朝南大门方向走,然后打的去火车站,壮观场面犹如春运。离校时刻,祝福和告别,说着无边无际的超级废话,抛洒着廉价纯真的泪水。看了一眼对同性恋迷惑不解的冰哥,诚恳地劝慰他几句,冰哥啊冰哥,咱研究点啥不行,非得琢磨那么前沿的课题。好兄弟想开点,别瞎胡思乱想的,小心走火入魔。
趁着酒意朦朦,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游荡,与相处了四年的城市告别。十点后,街道上机动车辆稀少,不时有三两个行人走过。昏黄的路灯,把自己的影子一次次被拉长,又一次次被压缩。当停下来回头看的时候,影子也停止了运动。那黑黢黢的影子,好像跟在身后的一条狗。心里苦笑几声,感觉自己影子的运动,象极一个可逆的物理过程。记得补考完大三时挂科的《物化》,突然对Second Law of Thermodynamics着迷起来。临近毕业,感觉毕业班这个貌似孤立的系统,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熵值在逐渐增大。默念着Second Law of Thermodynamics的三种表述方式,感觉毕业班目前的状态非常完全符合这个定律。当逛游到城南门,站在冷清清的海边,突然吹起口哨《Colonel Bogey March》。不紧不慢地吹着,沉缓的调子美丽忧伤,尽管吹得很跑调,也不在乎。苏轼《浣溪沙·端午》里说,佳人相见一千年。忽然又想起美人写给我的毕业赠言:我的梦/枕着午夜星光/穿越千年/在草尖绽放/却又在梦醒之后/零落一地/黄花/ ... ...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美人眉梢眼角藏秀气,字写得却不怎么样,一点也不灵气娟秀。下午,去办公楼帮导员整理档案,看见美人站在楼前花坛傍边。一阵燥热的风刮过来,把几片垃圾吹起来,一片粉红色的雪糕纸,落在剑兰的叶上。走近打了招呼,她说在等她男朋友。美人双手抓着乳白色的女式挎包,拘谨地护住裆部。她似乎感冒了,嗓子不太好,老是咳嗽。美人楚楚的影子,曾是大学最美丽的风景线。美人人人爱,而今丽人别去,心有一丝戚戚焉。
游荡到半夜,返回宿舍楼。在楼梯口,迎面撞见班长。他急火火地说,阿东在鼓楼大街被车撞了,现在人民医院抢救。我俩赶到医院,阿东早已被送进医院太平间。阿东二十二岁的鲜血,溅红了那本《悲剧的诞生》。这本尼采的著作,是我前一天刚刚赠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那一夜,许多同学都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跟母校告别。只有阿东的告别方式太悲壮,演变成了血淋淋的生死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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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歌,你有酒吗?
我的全民K歌:《怀念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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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3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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