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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八）录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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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一年六月二十日
钟文，我是萧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就是今天在你们学校舞会上，我主动请你跳舞。说实话，你跳的实在是太差了。这种水平竟然敢来舞会。你知道你踩了我多少下吗？你这个白痴，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失败。不过，我必须认识你，我必须这样做。
二零零一年八月七日
今天热的要死，你还让我陪你出去买东西，你拿我当什么？你的附属品？你的佣人？我告诉你，钟文，别以为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别见到我就知道傻笑！我不愿意看见你那傻子一样的笑，叫我恶心。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女朋友，什么时候是，我会告诉你的。
二零零一年十月二九日
你的那些朋友还都算不错，和他们比起来你是最傻的。活得那么理想，那么虚幻。不过也好，我可以省一点心，不至于那么累。你今天终于提到了吴桐。在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之后，你终于提到了这个人。我等的时间有点长，但是一切都值得，谢谢你。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钟文。你说你喜欢我，那好，我就让你喜欢我。我也希望你喜欢我。可是，你别失望，也别期望太多。我会对你好的，至少让你在别人看来是绝对的幸福。我能做到。
二零零二年二月十一日
嗯……，你听到外面的爆竹声了吗？你现在一定和你的家人在一起。我跟你说，我要回老家去。那是我骗你的。我现在没有自己的家了。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你懂吗？我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妈妈了，他们都不在了，不在了，你知道吗？不是出去，不是旅游，别告诉我你傻到连这个都不明白，他们死了，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让我舍不下的，也没有任何事情能要我改变自己的心。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更别谈失去。不对，我有你，我有你对不对？好吧，我有你，我还有你。祝我成功吧。亲爱的，干杯，我都喝了。
二零零二年四月五日
我记得往年的清明节这天，天气总是不好，可能在我看来不好吧，总觉得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去墓地。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我会想很多很多事情。我会哭，会流眼泪，你没见过，你肯定想象不到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想让你见到，没有必要。我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每次我从墓地回来，我的心都会变得坚硬。心，坚硬，你明白吗？你肯定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今天，我不去了，因为你要我陪你去北海。我要讨你的开心，让你在你的朋友面前足够有面子。你这个混蛋！我要为你把自己洗干净，卷头发，穿上艳丽的衣服，我讨厌这些，应该说是痛恨！
二零零二年六月二十日
后海很好，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了。我记得上次还是高中的时候。我很高兴，高兴得不是什么你说的一周年纪念，而是我似乎年轻了。我的记忆又回到了几年前。想想时间过的真快，认识你也有一年了。你今天说，认识我的这一年里，你明白了很多事情，得到了很多，其实我也是。只是，平时我没想过，今天我都想起来了。
二零零二年八月十五日
钟文，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了。我怎么也睡不着。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让人害怕。我记得这样疯狂的雷电只有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存在。我刚被一声巨响惊醒，那一刹那，我竟然喊出了你的名字。但是我发现你不在我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那种感觉就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来面对黑夜。钟文，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在我旁边。只是我没有把自己交给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喜欢你了，喜欢你的木讷，你憨憨的样子，喜欢你的傻笑。你在我的心里。我本没有给别人留什么位置，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走进去的。我求你，请你走出来，自己走出来好吗？
二零零二年九月十二日
吴桐，我终于见到他了。他确实不错，你没有骗我，钟文，他确实不错。和你去机场的路上，我还在想，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表演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当我们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有点紧张。谢谢你把我说得那么好，把我介绍给他认识。当然，同样谢谢你把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告诉我，这对我很有用。我会记住今天的，二零零二年九月十二日，好戏开始了。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你刚走，我开始想你了。我曾经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这样很危险，对自己很危险，对你也是一样。我现在有点犹豫，是有点害怕。每次面对你的时候，我都有点不敢看你。我觉得自己很脏，从内到外都脏。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活在夜里，不应该出来看到阳光。钟文，也许我太想爱了，或者是我需要爱。这些你给了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给你，以前没有，今天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一直在骗你。你说，我对你好，像宠爱孩子一样对你。如果你知道我心里想的，你会原谅我吗？你还会爱我吗？还会和我说话吗？我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我要控制住自己，但是，我真的爱你。
二零零三年三月七日
我在听王菲唱的《你》，真好听。你说出来就存在，你走出来就崇拜；你说存在就存在，你说是爱就是爱。好听吗？我唱的肯定不好听。不好听你也要听着。你说出来就存在，你走出来就崇拜；你说存在就存在，你说是爱就是爱。
二零零三年五月六日
我刚刚回来，哭了，没错，你应该能听出来，我现在声音还有点哑。哭了两次，在婚礼上看到自己的同事结婚了，看到她的父亲领着她走过花门，交到新郎的手里，我哭了，因为那个老爸爸先哭的。我就忍不住了。后来，看到他们相互表白，然后亲吻，然后，反正，每个环节我都哭了，一塌糊涂。我第一次参加婚礼，我以为我不会流泪，或者说感动的。因为我是不会结婚的，我对婚姻也没什么兴趣。我一直这么想，所以，当我流泪的时候，除了感动，我对自己也开始怀疑，我到底怎么了？变得软弱，变得敏感。我这个人不配有这些，真的不配，既然不配，既然不想，那就别再为这些事情流泪了。我在回来的公交车上又哭了。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我前面的两个座位上。那个小女孩一直在父亲的怀里，看这儿看那儿，很可爱。我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眼泪就流下来了。我想，也许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也许在以后，她会受到疾病的折磨，会忍受痛苦，会经历失去爸爸、妈妈的不幸，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呢？会幸福吗？家？爱情？痛恨？报复？如果，人要承受这些，要忍受这些，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还不如死了，还不如从来都没有活过，如果没有活过，也就不会知道痛，不会知道疼。不用虚伪地活着，不用，再也不用。对不起，我又哭了。
二零零三年八月九日
我找到了吴桐的弱点，这个弱点可以让我来弥补自己力量的不足，弥补我和他在身高上的差异。想到这些，我有一种敲骨吸髓般的快感。这才是我。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十七日
你喝了那么多。很好喝吗？如果你喝了不会吐，喝了不难受你就喝吧。不要再提什么结婚的事情，我告诉你很多遍了。我没办法回答你，你再忍一段时间，很快，很快就要结束了。就几个月，行吗？我见了吴桐。我知道我不应该把对他父亲那个老杂种的仇恨撒到他身上，不过父债子还，这是谁都懂的道理。你也懂！我真想一刀扎进吴桐的心脏，看着他流血，看着他死。如果那个老混蛋还活着，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他肯定会活不了。也许他已经死了，不，他肯定还活着，妈妈临走前告诉过我，他应该还活着。活着就好！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钟文，我开始和吴桐交往了。我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勇气对你说离开，我做不到，我离不开你。但是，或许，离分开的日子真的不远了。原谅我。
二零零四年三月二十二日
钟文，对不起，我没有去，其实，我去了，我在远远地看着你。我看到你的餐厅的门口等着我。我还看见你进了餐厅里面，我知道你去定位置。我让你失望了，对吧，我不能再见你了，我怕我一见到你，就真的再也离不开你了，我就会扑到你的怀里，大哭起来。我只能忍着，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着急，看着你失望。我的心疼的要命。我的一切都在被爱和恨撕扯着，每时每刻都被撕扯着。但是，这几个月下来，恨还是强过了爱。我的心里有仇恨的种子，它吸了所有的养分，肆意地长着，让我对你的爱慢慢地变得枯黄，变得不再鲜活，变得不再有抵抗力，变得不能再和我心里的恨撕扯。所以，我要离开你，今天，以后，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见你。我永远忘不了，忘不了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忘不了我的以前，忘不了恨。我永远都不能忘记父亲二十年前被栽赃陷害后，在家中自杀的事情，我记得那天，妈妈带我出去玩，回来后，发现爸爸已经死了，永远走了。现在想想，其实你和我爸爸有点像，都是那种很老实、很本分、有点傻、有点木的人。这种人想好好过日子，想有平静的生活，但是也会用这种方式，安静的、窝囊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实，我当时还小，不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哭，父亲刚走的那段时间，妈妈哭，我也哭。我现在知道爸爸是含冤而死。所有的亲戚都远离我们，不再想和我们有什么瓜葛。也是，如果是我，也会这样的。所以，我理解那些混蛋，那些没人肉味儿的混蛋。妈妈一直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特别特别辛苦。对不起，我又哭了。家里很穷，妈妈打好几份工让我尽量和别的孩子一样过的好一些。她的身体很不好。我记得很清楚，身体很不好。在我二十三岁那年，我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妈妈离开了我，留下了我一个人。她走之前的那几天才把爸爸的这件事情告诉我，我才知道一切是这样。当年栽赃陷害父亲的那个人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妈妈一直试图找到他。但是没用。她在最后的时候告诉我，她跟我说这些只是让我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希望我不要总是怀着怨恨。她怕我会像现在这样。活在这个世界，如果太想得到爱、有太多欲望，不好，但是，要是带着怨恨或者，真的是会让人更加难受。我现在都体会到了。妈妈想让我幸福，所以知道最好才告诉我这些，她只是想让我知道真相。她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好男人，然后结婚，生子。我答应她了，我哭着答应她了，然后我看到妈妈闭上了眼睛，是笑着闭上眼睛的。这些事情我永远都忘不了。永远！！我决定报复。哪怕我付出所有，哪怕我会死，我也要报复。我知道，他有个儿子，没错，就是你的最好的哥们儿，就是吴桐。也许，你知道了，我为什么会选择你，不是你说的，选择你的脚步是我的唐突，也不是我昏了脑子，我必须选择你。你认识他，你有点笨，他信任你。我是不是很坏？你可以骂我，诅咒我，我也不求得到你的理解，现在真的不求了，因为只有你恨我，我的心里才能好过一些。我骗了你，我始终都骗了你，我是罪人，至少对你来说，我是罪人。但我这个罪人也要当法官。我要杀了他，只有这样我才能好过一些，才能好受一些。我想过去翻案，但是社会就是这样，法律就是这样，什么他妈狗屁时效，诉讼过程，证人证物，都他妈给我滚。我不用那些。不用！谢谢你这两年多来给我的爱，我也爱你，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的确爱你，正如你爱我一样。拥有你，也拥有你的家人，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奶奶、好多好多人，这让我感到幸福。可是，我不能有幸福，我不能。这可能真的是我最后一次使用这个录音机了。我想是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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