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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现在有多少论文是那么瞎联系搞出来的,反正我知道肯定是有一些的,而且若是有高大上的仪器和算法,那就更容易搞出些奇奇怪怪的文章来,可惜我没法喜欢。有段时间我甚至慨叹物理背景的人若想在实用领域造文章实在是太没有优势,因为这个领域的问题都太复杂,然后又没有能力说服自己走某类人那样路径,比方说头脑简单并一腔热情去做些肯定没啥价值但是很科学范式的实验,然后又严以律己废寝忘食地发些文章,然后去亦步亦趋兢兢业业地忽悠些项目,定定指南啥的……好在后来想开了,那条路径也不容易啊。
我更喜欢费曼跑上跑下的数数,我觉得他的方法更科学些,而且更好玩。也可惜我只有此爱好而已,也还玩不好。
我早就觉得全世界都这样: 美国无法重复生物医学研究年度费用高达280亿美元
就像数一、二、三那么简单
费曼
我小的时候有个朋友叫伯尼·沃克。我们俩个在家里都有“实验室”,常常做“实验”。有一次,那时我们大约十一二岁吧,我俩在讨论什么。我说,“思考不过就是在内心对自己讲话罢了。”
“真的?”伯尼说,“你知道汽车齿轮箱里奇怪形状的齿轮吧?”
“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呢?”
“好,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对自己‘说’它的形状的?”
所以我从伯尼那儿学到:思维除了语言之外,还可以是视觉的。
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开始对梦发生了兴趣。在做梦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可是一切都这么清晰逼真,完全像是通过视网膜而成的影像。这是由于视网膜被另外的东西激活了呢,还是在脑里有“控制中心”,在梦中失控了呢?尽管我对脑的功能非常感兴趣,可从未从心理学那儿得到任何令人满意的答案。
在普林斯顿上研究生院的时候,有一篇心理学论文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作者推断大脑中控制时间感的是一个含铁的化学反应。我对自己说,“见鬼,他怎么得到这个结论?”
原来,他的妻子长期体温不正常,时高时低。不知怎的,他想出来试验她的时间感。他让她不看钟表而数秒钟,然后记下她数六十秒所用的时间。他让她成天从早到晚地数,发现她发烧的时候数得快,不发烧的时候数得慢。于是他推论,脑中控制时间感的机制一定是在发烧时跑得更快。
作为一个很“科学”的人,那家伙知道化学反应速度是随反应能量和环境温度而变化的。他测量了他太太读秒的速度变化和体温,推测出温度和速度的相对变化,然后从化学书里找出那些反应速度与温度变化近似的化学反应。他发现最接近的是含铁的反应。于是,就推出时间感是由一个含铁的化学反应来决定的。
我觉得那完全是胡说八道——长长的一连串推论中,任何一步都有无数出错的可能。不过,他提出的问题非常有趣;究竟什么来决定时间感呢?当你试图以某一种速度来读秒,是什么来决定这个速度呢?你又怎么能让自己改变它呢?
我决定来研究这个问题。我先不看钟表,以匀速来数1、2、3,直到60。数完后一看钟,花了48秒。不过这并不是问题,只要能以一定的匀速计数,绝对的时间是无关紧要的。我又重复了一次,这回花了49秒,接下来是48、47、48、49、48、48……所以看来我可以用相当准确的速度来默数。
如果我坐在那儿不默数,只是估计一分钟的长短,结果就差得很多。因此,凭空估计一分钟是很不准确的,在默数的帮助下,则会好很多。
现在我知道自己可以用一定的速度默数,下一个问题是哪些因素会影响它呢?
我猜想心率可能是一个因素。于是我便上上下下跑楼梯,跑得心跳极快,然后冲回房间,趴在床上默数到60。我还试验了在跑楼梯的同时默数60。同学看见我上窜下跳,都乐了,“嘿,干吗呢?”
我不能回答他们(这使我明白自己不能一边说话一边默数)。我只是埋头起劲地跑,活像个疯子。
话说回来,在我试了跑上跑下和躺在床上默数之后,想不到的结果是:心率不影响。而且运动使我很热,这样看来,体温也没什么影响。我没找到任何影响默数速度的因素。
跑楼梯不一会就变得枯燥了,我就在做其他事的同时默数。比如,在洗衣服的时候,我会填写有几件衬衣,几条裤子。我可以在“衬衣”一栏写3,在裤子一栏写4……可碰上袜子就糟了——袜子数目太多了。我在数36、37、38时,还有一大堆的39、40、41……,这怎么办?
后来,我发现可以把它们分到不同的空间位置,比如一个四方形:左下角一双,右下角一双,这边一双,那边一双——行了,一共8只。
同样,我发现我可以数报纸的条数,只要把它们分成3、3、3,再加1就能得10;然后三个那样的组再加一组就可得100。这样,我默数到60时可以说,“到点了,有113条。“更奇妙的是,我竟可以一边默数,一边阅读文章,而默数的速度并不变化!事实上,除了说话之外,我可以一边做任何事一边默数。
我又试了边打字边默数。这回,我发现数60需要的时间变了。我大为兴奋,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改变默数速度的因素了!我继续做实验。
我一边打字一边默数,19、20、21……没问题……27、28、29……没问题——碰上一个不懂的词,心里会一动,“这是什么词”,然后明白过来,“噢,是它呀”——然后接着数30、31、32,等到60时,我已经迟了。
经过仔细自我观察和琢磨,我找出真相了:分心了。其实默数速度并没变,而是在碰到难词时,由于注意力转移,默数停了一小会,而我自己一开始并没注意到罢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早饭时向同桌伙伴讲了这一系列实验。我说,除了说话,我可以一边默数一边做任何事情。
一个叫约翰·吐其的说,“我不信你可以边阅读边数,也不相信你不能边说边数。我敢打赌,你并不能边阅读边数,但你能边说边数!”
于是我演示了一遍。他们拿来一本书,我一边看一边数。到了60我叫停——果然是48秒,我的老时间,然后我正确地复述出书里讲什么。
吐其惊讶不已。我们拿他做实验,测了他数60的平均时间。他开始说话,“玛丽有只小羊羔,我爱讲啥就讲啥,一点问题也没有,不知为什么你们就不行……”他“哇啦哇啦”说个不停,最后叫道,“到点了!”我们一看,他默数的时间和平时一模一样!我简直不能相信!
我们讨论了一会,发现了新东西。原来吐其默数的方法和我不同,他在默数时是想象一个写着数字的纸条在跳动,这样他可以在嘴上念,“玛丽有个小羊羔。”这下弄清楚了:因为他是在用视觉默数,所以他可以说话但不能阅读,正好相反,我是用声音来默数,所以我不能同时说话。
这个发现之后,我又尝试能否在默数时大声地读书——这是我们两人都不能做的。我想这会用到脑中既不管视觉也不管语言的区域,所以我想用手指,因为它由触觉来控制。
不一会,我成功地用手指来数,同时大声地读书。不过我进一步想让一切都是意识过程,而不包含动作,所以我试着一边念书一边想象手指在动着数。
一直无法成功。或许是我的努力不够,或许是它确实不可能。自此以后,我从来没碰上谁能做到它。
通过那个试验,吐其和我发现,原来像默数这么简单的事情,看上去似乎大家都应该一样,其实每个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方法。而且,我们发现:脑功能可以用客观、外部的方法来检测,比方说,不必依赖他对自己的分析和陈述,你可以观察在默数时一个人能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这样的测试是客观和公正的,没法做假。
用自己已知的东西来解释新的概念是人之常情。概念是一层一层的:这个是由那个组成,而那个又是由其他组成。因此,像默数这个概念,各人也可以不同。
我常常想起这个实验。特别是在我教很艰深的诸如巴塞尔积分方程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看见方程式的数字、符号是五彩的。我会在脑海中看见方程就像杰克和艾曼德教科书里一样,但是J是棕色的,N是紫色的,X是黑色的,到处飘浮着。
(摘自《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李沉简徐杨译,本刊对原文稍作了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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