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公交车的日子

（王德华）

这是我很早就想写的一篇文章。

最初的想法是在我乘公交车上班一周年的时候写点文字，做个纪念。

到现在，还是经常有学生和同事们问，“你每天怎么上班？”、“怎么回家？”也总是答曰：“坐公交车”。有时候为了多说句话，对方会问坐哪一路车？我也总是很自豪地回答：“特15，以前的85路。很舒适，很方便。”也有同事或朋友调侃说：“大教授还坐公交车上班？太那个点了吧。”到底怎么点了呢？要是在年轻的时候，我估计会觉得很丢人。现在还有谁没有车？还有谁不会开车？但现在好像感觉都无所谓了，脸皮厚了吗？还是心理承受力强大了？

回想起来，家里安装电话、使用手机等等，我都是最后一拨的。当年安装电话的时候，时间大概是90年代末吧，好像需要5000元的安装费，家里确实没有这笔钱。在京几位要好的高中同学联系不方便，他们的经济状况比我好，就提出救济我一下，装上电话，好联系。那个时候还真要面子，不接受救济，所以狠心省吃俭用勒紧腰带，凑够了安装费。还有，BB呼机时代、大哥大时代，自己都没有经历过，只是眼看。后来的买房、买车，也总是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了，基本没有奢望过。有一天猛一回头，发现身边的都有车有房了。参加国内会议的时候，也时不时听到谁谁谁去哪里兼职了，谁谁谁又换单位了。这些年，日子咋过的呢？一天天忙碌啥呢？忙来忙去，披星带月的，为了啥呢？不遗憾吗？生活中是不是缺少了点折腾呢？太平淡了点吧？我给研究生授课还说，做一个有经历有故事的人，生活才充实。转而一想，也不对，自己的生活还是蛮丰富的，清清淡淡，读读书，与学生交流交流，看看大自然，欣赏一下花红柳绿，参加一下组织安排的活动。好像也还是蛮惬意的。有时候阿Q精神还是需要的。人，有些可以比较，完善自我，努力向上。有些，是不可比的，人比人，自找烦恼。

回到赶公交车的日子。

从2013年下半年开始乘坐公交车上下班。

最早乘车的时候，问同事哪趟车最合适？同事们推荐了好几趟。坐了几次85路，很喜欢这趟车，每天上下班就赶这趟车了。

这些年一直坐单位的班车上班，平时很少坐公交车，所以就少了很多生活的经历。刚开始乘车的时候，为了安全，把包放在身体前面，一段时间后，逐渐思想上就放松了，不再这样找麻烦了。但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经常上车坐下后，发现背包的拉链没有拉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多次。也有回家时才发现的，有一回是进电梯发现的，有几回是到办公室发现的。也有几次是同事提醒说，你的包拉链开着呢，是自己没拉上，还是被人拉开的？我一般下意识都是说是我自己没拉上。还有一次在单位的电梯里，由于人多，把背包放下来手拎着，发现背包拉链开着，对同事说“又没把包的拉链拉上”，没想到同事说“早发现了，还以为你是故意开着的呢？”。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来在车站上也发现一些年轻人，背包的拉链大开着，那是故意开着的吗？

经历这些，总有些后怕。不怕丢其他物品，就怕丢U盘什么的。那些文字文件对其他人没有什么任何用处，对自己那都是无价的。不管什么文件丢失，总是很烦恼的事情。年龄大了，着急多了会出麻烦的。

开始坐车的时候，也学着小年轻的赶新潮。心想这可有时间听自己喜欢的歌曲了。把ipod装上自己喜欢的歌曲，戴着耳机一遍一遍听，等车听，去车站的路上听，下车后回家的路上听，在车上听。有时，一首歌反复听。热衷了一阵子，渐渐地，也不听了。

刚坐车的时候，很有趣，发现乘客都是上车就低头看手机，齐刷刷的。有看电影的，有发微信的，有看新闻的，也有读电子小说的。坐车久了，只要没有同事一起乘车，自己也开始看手机。无奈字太小，需要摘了眼镜看，怪怪的。看手机也不是很经常的事情了。很多时候，静静地看着车上的乘客，齐刷刷的几乎是一个姿势地看手机，也会感叹一下。人们静心思考的时间不多了。信息化会把人们的大脑功能减弱的。

赶车是很有意思的。乘车时间久了，就会摸出每个车次的规律了。渐渐地会按某一个时间点，急急忙忙去赶车。

有时候正往车站方向走着，猛回头发现车开来了，马上估计一下前面的路，如果还有几分钟的路，拔腿就向前跑。很多时候是幸运的，赶上了。气喘吁吁，很是满足。曾对一起坐车的同事说，原来快乐这么容易，满足这么容易，幸福这么容易。

有时候看见车过来了，车站已经有几班车在排队进站，心想赶上车是没有问题的。可有时候司机不按常规进站，而是调转车头，越过排在前面的车，到最前面停车。每见如此，一下子就慌了神，赶紧拔腿猛跑。还好，由于上车的乘客多，还是有时间赶得上。虽是紧张，一旦上车坐下来，心理就转而是一阵欢喜。很奇怪的心理。

当北风吹起的时候，赶车是比较难受的。迎风的时候，喘不上来气，呛得厉害。还有下雨天，下雪天，赶车就不是很惬意的事情了。有时候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冻得有些受不了了的时候，就心一横，打车回家了。下雨天，车站上等车人的雨伞是一道很壮观的风景。最难的就是雨雪天，打车都打不上。

赶车路上，下车后回家或去单位的路上，都要经过十字路口。过红绿灯也很有趣，有时候需要快跑几步，有时候需要等一会儿，有时候走到路中间，等变红了，一阵紧张，需要紧跑几步。也有时候，被前后左右来的车堵在中间，在车间穿行。很久没有这样折腾自己了，倒也乐在其中。时不时跑一跑，时不时快速走一走，对活动筋骨总是有益的。但看着那些没有规矩横冲直撞的摩托车，无视红绿灯在车辆中穿行的行人，那些想怎么开就怎么开的车主。十字路口，有时很规矩，有时候乱作一团。

在车上的多数时候，看着外面的景物，就会不自主去思考一些问题，有目的的，没有目的的。有时候想读几页书，由于视力不好，字体模糊，看着有些吃力。有一阵子，读一本字体大的智者智语的书，每天读一句，思考一会儿。坚持了一段时间，小册子也读完了。

2014年5月8日，发现平常乘坐的那趟车改号了，改成特字头了。要不是售票员可着劲喊“85路，85 路”，可能就错过了。每天乘坐的公交车85路要改为特15路了。5月7日通知的，5月8日知道的。

又发现83路也改为特13了。83路车上就贴着大大的很显眼的“原83路”的字样。这样就省得售票员到站就猛喊。就是这样喊，还有不少乘客疑惑着呢，上还是不上？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是85路吗？”上车了还自言自语“怎么改成特15路了呢？”，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原来的85路，怎么突然就改为“特15路”了呢？

尽管是无人售票，但车上还是有一位乘务员，好像是称为安全员。有一个车次的安全员，每到一站，都是及时报站名和提示语，抑扬顿挫、很有节奏，但就是听不懂。逐渐觉得非常不舒服，一旦听到这位乘务员报站名，心理就紧张。

安全员的眼睛很敏锐。她会在上车的熙熙攘攘乘客中发现谁没有刷卡。有一次一位乘客没有刷卡，也没有交钱，司机喊了几遍提醒，乘客没有反应，然后司机就开骂。越骂，嗓门越高，话很难听。这个时候，坐车心里真不是滋味。还有一次，司机开得速度很快。到一路口，突然有一私家车斜着开过来。司机急刹车，乘客们都不自主地集体前倾，那是一阵扛不住的前倾的力量。只听司机厉声喝斥、怒骂，“ntmd 脑子有病啊”。大冷的天，心里哇凉哇凉的。

乘车会看到、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一次下车后，有一妇女一直看着手机，乘车卡掉在了地上，没有察觉，看着手机急急前行。有个女孩帮着捡起来，追上去，喊了句：“您的卡”，这位妇女楞过神，快速伸手接过卡，倒是顺口说了“谢谢”，但似乎匆忙的连那位还卡的女孩长什么样都没有时间细看一眼，又低头看她的手机，匆匆前行了。

赶车的日子，有趣，有烦，有郁闷，有喜悦，有意外惊喜，有着急失望。着急的时候，没赶上预想的班次。慢悠悠的，反而很碰巧，刚到车站，车就来了。失望，惊喜，都是意外。意外多了，就是经常了。有时候眼看着车从身边开过去，跑也来不及了。但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车启动离开车站后，刚走了几十米远就堵车了，眼睁睁地看着车停在那里。这也是一种心理考验。

曾读过一个段子，说一小伙子受不了按时上班的约束，后来辞职干个体，靠羊肉串。有几个年轻人喜欢上了他的羊肉串，到点就去吃几串。一旦没有按点开张，电话就打过来了。这位小伙子感叹道，本来辞职是想自由的，没成想这几位让自己有了上班的感觉。无限苦恼中。乘公交车上班，一个优势就是时间自由了，不像坐单位班车那样受固定时间限制了。但一旦赶车也有了固定的时间表，就又跟坐单位班车一个感觉了。

每天乘车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开始的时候，也计算过每天来回在路上，大约需要2个小时左右，一年下来也是不少的时间，到退休该是多么可观的时间啊。换一个角度想，每天走一段路去车站，或下车走一段路回家，或去单位，这都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平时很少有时间走路，这样恰好就有个走路锻炼的机会了。

一年多了，很喜欢特15路车，成了上下班的一个依靠。唯一担心的就是司机性子太急，车速快，车摇晃得厉害。尤其是急刹车，或停车靠站突然减速，脚跟很吃力，把持不住，站立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前倾、后仰、左转、右晃，闪得慌，很难受。从二层下车，更很难站稳。总是担心摔倒、扭伤。已经听说有同事扭伤的了。

记得去年刚开始乘车的那段时间里，背包里也捎过几次文献，想在车上读读。几次后就不读了，没有了兴致。看来真是年龄过了。以前开神仙会的时候，出差的路上，无论火车还是飞机，总会找几份文献，也总会找时间看几眼，读几句的。

现在，多是静静坐着，看着车内，望望窗外。有时候好像是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却也没有理头，没有头绪。不管怎样，现在觉得每天乘车是一段难得的思考时间。

在车上，被突发事件惊吓过，被烦恼困扰过，被喜悦兴奋过，叹过气，摇过头，抿过嘴。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的故事，很多很多的时刻。关于孩子的，关于家庭的，关于学生的，关于工作的，关于单位的，关于朋友的，关于学界的，关于社会的，也有关于国际的，现实的，理想的。

早上乘车，大家都是急急忙忙奔单位。下午乘车，大家急急忙忙回家。每每到那些拥挤不堪的车，着急回家的人，就感慨家的吸引力。很幸运，不需要倒车次就可以上下班。看到那些匆匆忙忙换车的乘客，也是一样的碰巧就兴奋，错过就遗憾。走在路上遇到过吵架的，遇到过问路要钱的，遇到过下水道井盖被盗的日子。晴朗的日子，雾霾的日子，阴雨绵绵的日子，风雨交加的日子。春暖花开的日子，烈日炎炎的日子，秋风瑟瑟的日子，寒风刺骨的日子。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日子。经历过的，听说的。以前的，现在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中，春去冬来，又是一年。

很享受这赶公交车的生活。也感谢这样的日子带来的酸甜苦辣。

写这些文字，作为赶车日子的纪念。

这种日子还在继续。也一定会有更多的故事。

(书法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