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坚强和脆弱
(王德华)
先说生命的坚强。
这次去青海高原野外工作中,有一项工作内容是在日出前观察高原鼠兔的活动情况,方法是用摄像机在固定区域全方位拍摄。我们的实验样地离住处有70多公里。为了赶在日出前将摄像机放置好,我们与司机商定凌晨5点出发。赶到样地时,天已经大亮了,地面上鼠兔活动频繁,看来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活动了。
6月高原的早晨,气温还是很低,零度左右吧,地上满是霜雪。尽管穿上了毛衣外套,但晨风很容易就吹透了所有的衣层。感觉就是一个冷,整个身体打哆嗦,手也很快就有麻木的感觉。再看看高原鼠兔们,一个个像是晨练,沐浴着早上的阳光,忙碌地啃食着刚返青的青草,个个精神抖擞,异常活跃。藏族老乡的牦牛们在土墙围起来的圈内挤在一起休息着,远处也有零星的马匹和羊群在啃食着牧草。民以食为天,动物更是以食为天。可以想象在严冬季节,生存在这里的这些生命同样会暴露在更寒冷的环境中,靠着强大的生存能力,适应着大自然的变化。
6月2日工作期间,突然下起雨来,一会儿冰雹又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我们将捕获的鼠兔移到车盘底下后,坐上了车,看雨,听雨,听冰雹的噼里啪啦的砸车声。地面上的鼠兔们早已经躲到洞道里去了。可是牦牛们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天气的变化,在行为上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悠闲不停地啃食着,潇洒地游动在细雨冰雹中。这个时候你不得不感叹这些高原之舟的耐受能力,感叹它们面对大自然突然变化时的那种泰然。远远望去,这实在是一种大自然的默契,一种美丽的和谐,动物与自然之间的这种默契与和谐经历了很久很久的磨合。
再说生命的脆弱。
雨停后,赶紧下车查看车底下笼子里的鼠兔情况。多数笼子里堆积的冰雹,很快就化成了水。大多数鼠兔还好,但有一只鼠兔的毛发已经被完全湿透了,颤抖得剧烈。赶紧将笼子里的水倒掉,放入一些锯末,将笼子放在了稍微暖和一点的车内。我时不时地用手捧着温暖它,但体温已经很低,躯体冰凉,生命的活力大减。很明显是在生命线上挣扎着。过了一段时间后,这只鼠兔终于没能恢复过来,生命渐渐到了尽头。在这个时候,手捧着尚未僵硬的动物尸体,你又会感叹生命的脆弱。十几分钟的光景,天地两重天。
实际上人在大自然面前更是渺小,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也更是无奈。虽说嘴里喊着人定胜天,估计最终还是天赢。我这次在野外彻底服了输。我年轻时曾在青海高原上工作多年,近几年也多次赴高原,自我感觉身体还是可以的。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野外第一次体验了高原反应。6月4日我们去野外的时间稍晚些。早饭后,利用这段空闲,我匆匆赶到原子城纪念馆,恳求人家提前一刻钟入馆(9点开馆),入馆后走马观花,看得匆匆,要在9点半前赶回住处,去野外开始一天的工作。估计是由于往回赶走得太急,很快身体就感到不适,并逐渐头痛起来,恶心起来。开始并没有怎么在意,总觉得休息一会儿会好的。到样地后,也没有对同伴过多说身体的不适,就坚持工作着。每当弯下身体从笼子里取鼠兔时,感觉头痛得厉害,恶心也加剧。在低下头取样时,也是同样的感觉。随着时间的延续,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司机问情况如何,说别硬撑着,有问题回去休息。我很随意说放心吧,没事,问题不大。实际上我心里逐渐害怕起来,我最担心的是,别昏到在地,一旦昏迷失去知觉事情就糟了。所以,我开始很小心地慢慢弯身取动物,很小心慢慢低头取样,同样是慢慢起身,一切都是慢动作,但每次都是憋气得很,头痛、难受。这样坚持到了下午5点多,取样工作完成了,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大部分工作计划。我自己知道只要回到住处静静躺着,吃点药,一觉醒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后来事情的发展正像我预测的那样。回到住处,吃了2片去痛片,躺下就睡了。凌晨2点左右醒来,感觉好多了,有了饥饿的感觉。所以,在大自然面前,不能逞能的,不服不行。稍有意外,生命就可能就结束了。意外的事情听得多了,轮到自己时自然就多想了点。当头痛难忍、恶心胸闷的时候,只盼着难受早点过去,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的想法和奢求。所以,我还纳闷我为什么不能像书上描写的那样在关键时刻心里能够装着伟大崇高的理想?为什么只想着别在这个时候光荣了呢?也许是自己的思想还真是不够崇高吧。我不能怀疑别人的伟大,我只是怀疑我自己,为什么脑海里浮现不出来那些让人感动的景象来?
站在大自然中,你不会怀疑生命是坚强的,也不会怀疑生命也是脆弱的。有些生命坚强得你不由得感叹,有些生命脆弱得让你惊恐万分。你看见了,经历了,也就理解了生命的坚强和脆弱,尽管不是全部。求生是一种本能,一种向往,一种祈求。活着,就是一种福气,一种上天的恩赐。我们有理由不珍惜生命吗?有理由糟蹋生命吗?
(王德华 2010.6.6)
(摄于 2010.6.2 - 6.4; 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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