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魂归何处》到《流言与传奇》

推荐厚艳芬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3年9月26日发布

按:本文发表在《中华读书报》2013年9月25日第23版，感谢厚

艳芬女史惠寄。

我们也许没赶上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起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模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张爱玲《金锁记》

1920年9月19日，张爱玲降生于上海。七十五年后，即1995年9月8日，在美国西洛杉矶10911 Rochester Ave.公寓，一代才女躺在地毯上“睡着”一个多星期后才被房东发现。而第二天，就是中秋节。遥远的故国的那一轮大、圆、白的月亮，带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诗意，又要勾起海外赤子的天涯思情了；可是，张爱玲却没有等到。

张爱玲一生的“传奇”结束了！

张爱玲无疑是个擅长制造“传奇”的人，而她的一生，也恰似传奇，是那个特别的时间与特别的空间里独一无二的创作。在20世纪四十年代的大上海，她横空出世，像一丛罂粟花，蓬蓬勃勃地开放着，开在沦陷区污浊的死靡靡的烂泥塘里，鲜艳、美丽、热烈、恣肆，又带着几分苍凉。小说、散文、电影剧本、漫画插图，在她手中幻化出一个又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传奇，令千千万万的人迷醉倾倒！

半个多世纪来，关于张爱玲，关于她的作品，一直备受关注，不断有研究成果问世。以传记为例，目前所出的张爱玲的传记大体可分为四类：

一、学术性评传：重生平考证，以余斌的《张爱玲传》为代表，是在其学位论文的基础上增补而成；

二、传记与评论并重：如孔庆茂的《魂归何处——张爱玲传》可作代表；

三、故事传奇：如于青的《天才奇女张爱玲》重点即在故事，着重写张爱玲的“传奇”；

四、小说创作：像胡辛的《张爱玲传奇——旧上海的最后一个贵族》、西岭雪的《西望张爱玲》、刘川鄂的《张爱玲传》等，完全小说化，作为传记，没多少参考价值。

想当年绝代才女香消玉殒，她旷世的才华，悲欣交集的人生，她小时的孤苦无援，青春盛年短暂的如日中天的辉煌，后半生的客居异国、形影相吊，以及她和胡兰成之间欲仙欲死、说不清是甜蜜还是苦涩、水月镜花般的不足千日的婚恋，不知让多少人唏嘘不已。其中就有这么一位年轻人，“有感于张爱玲作品的华美和她去世的凄凉”，而萌生了为她作传的念头。整整两三个月，他完全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心里想的、嘴中念的、手上写的，全是张爱玲，甚至睡梦中都会梦见她，向她请教。就这样，“像单相思的人写情书似的”，终于一气呵成，才算从梦游中走了出来。当时的书名叫《魂归何处——张爱玲传》，因为张爱玲的一生知己炎樱曾经说过：“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她自己。”那么，随着张爱玲作品再度持久地走红，她会回来吗？她还回得来吗？

弹指一挥间，当初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如今已成为在学术界颇有建树的教授。作为一名传记文学作家，孔庆茂先后撰写过《钱钟书传》、《辜鸿铭评传》、《杨绛评传》、《林纾传》等多种传记，皆反响不俗，其中《钱钟书传》获华东地区优秀图书一等奖，第七届全国优秀畅销书奖，《辜鸿铭评传》获中国图书奖提名奖。《魂归何处——张爱玲传》于1996年8月在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出版，曾创下首印2万册佳绩。

这是一部问世较早、在网上流传最广的传记，作者较好地处理了“传记”与“传奇”之间的关系，书中既有张爱玲一生的生动描述，又对其作品加以解析，介乎学术考证与评论之间，兼之辞采华美生动，文情并茂，故深受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喜欢。曾有有识之士这样评价：作者“一贯坚持传记的文学性倾向。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他继续保持这一特有风格,在充分占有与尊重史料的前提下,尽量使语言流畅生动,通俗上口。这样,既不失历史的真实,又具有较强的可读性”（王辉《张爱玲传记十种述略》，《山东图书馆学刊》2002年第3期），可谓深中肯綮。另外，书后还附有比较详尽的“张爱玲年谱”和“张爱玲传记资料目录”,是不可多得的张爱玲资料查检工具，从而提升了传记的学术品质。

此次修订，作者融入了不少这十多年来的新的研究资料和成果，并在正文后附录了前几年“惊现”的传主的自传体小说《小团圆》的部分章节，至于辞章字句的修饰润色，书中更是比比皆是，用作者自己的话说：“许多地方，已经改得面目全非。”站在十六七年后再回味当初的文字，旧梦重温，作者本身也客观了许多，故而现在的书名改为《流言与传奇——张爱玲评传》，一个“评”字画龙点睛，既标明书的特点，又突出强调了修订版特色之所在。

修订版的另一大亮点体现在图上。原书正文前集中放有若干张张爱玲及其家人的照片，弥足珍贵。此次修订沿袭并光大了这一特色：将多方搜求的更多的老照片插入正文中，如此图文配合，以使图片发挥更大的作用。须着意说明的是，书中的所有线条图均出于张爱玲之手，系她当年发表作品时自绘的插图。

《流言》与《传奇》，分别是张爱玲散文和小说的代表作集子。多少年来，从上海到香港，再到海外，张爱玲想逃出人们的视线，逃出浮世的悲欢，可却始终逃不脱关注、传说与争议。《流言》和《传奇》中的悲与喜，雅与俗，华美与苍凉，谁能说不是她夙世的因缘?仍以张爱玲《金锁记》中的话作为结束吧：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流言与传奇—张爱玲评传》,孔庆茂著,商务印书馆2013年8月,6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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