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黄金周,本该是出门远游为他人贡献黄金的日子,但对爱科学的高校老师来说,恐怕也是一年当中难得的能够让人潜心学术的战略机遇期,特别是一年一度的诺贝尔自然科学奖大致也在这周开奖,老师们的荣耀感和责任感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黄金周的一天,正当老文身先士卒,带领实验室爱科学的老师、博士后和博士生在热火朝天攻克科学堡垒时,朋友张三通和李四丸等于是用枪顶着老文后背,把老文揪出去,与另一位早就在麻将桌旁望眼欲穿的王五锁凑了个完整的牌班子。

硬凑的班子就像强扭的瓜,不会出牌的班子成员最终将毁掉班子,但麻将的魅力就在于,“三缺一”时再苦的瓜、再怎么不会出牌,班子成员都能忍受。班子成员三通、四丸和五锁一边耐心地给不会出牌的老文辅导麻将新玩法,一边位卑未敢忘忧国,跟老文探讨高大上老问题:咱中国人为什么得不了诺贝尔科学奖?老文率先现身说法:“像老文这样爱科学的人想去拿诺贝尔奖,领导允许吗?群众答应吗?”

三通开导老文:“黄金周本来就是放松的日子,老文你想拿诺贝尔奖也不在乎这几天啰!”四丸附和:“适当地打打麻将,对夺取诺贝尔奖只会大有裨益。爱因斯坦还爱拉小提琴呢,他那玩意儿绝对没有麻将这么利脑。我敢说,国人如果像爱麻将一样爱科学,说不定诺贝尔奖早就被我们全盘通吃了!”

把科学与麻将关联起来,这勾起了老文的兴致,老文便催促四丸继续发表高见。四丸真把自己当高人了:“能拿诺贝尔奖的应该都是正宗科学家,像电视里陈景润那样的,但陈景润那种形象在科研战线几乎已绝迹了。那种形象都去哪儿了呢?战线转移了,麻坛上比比皆是,很多国人爱麻将远胜过陈景润爱科学!如今,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全神贯注、孜孜以求等等这样的形容词,可能更适用于麻将领域的同志们了。”

四丸的高见引发了老文的共鸣和联想,脑海里突然涌现了不胜枚举的麻坛典型。有一女同事,平常老是一张苦瓜脸,全世界人民都欠她钱似的,偶见她雄赳赳气昂昂、兴冲冲乐悠悠,神采飞扬,你去打听,她老人家必然是走在去打麻将的大路上。有一女同学,每次参加同学聚会时都魂不守舍,病歪歪很快就要谢了的样子,但一坐到麻将桌上,便立马如鱼得水,如沐春风,然后千叮万嘱:“呆会儿不要叫我吃饭了,我一点都不饿。”有一女老乡,被封为“麻坛上的霍金”,她长期决战麻坛,轻伤不下火线,重伤能挺必挺,如今行走困难,麻将桌旁可经常看见她一手撑起后躺的身子一手摸牌的感人画面。

三通嘲笑老文为什么对女同胞那么了解。老文说,男同胞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不用说,更要紧的,女性是社会文明的风向标,任何一个行当,只要女性喜欢和重视,任何奇迹都能创造。四丸明知故问:“她们如此打麻将不苦不累吗?”老文说:世上哪有不苦不累的活!理论上,打麻将和搞科研应该一样苦一样累,但麻友为什么感觉不到苦和累呢?关键是认识问题,你认为某件事情有趣、好玩,是享受,便既不会在意环境太糟、条件太差,更不会叫嚷睡得比鸡少、吃得比猪差,你都恨不得不吃不睡了。四丸最善“狗尾续貂”:科研如果这样搞下去,想不得诺贝尔奖都很难了!

说话间,砰!四丸点了一炮,老文和了。四丸正要痛斥老文不讲革命友谊,五锁抢先把四丸狠狠训了一顿,“怎么打牌的?炮兵学院毕业的吗?那就索性点个大炮噻!”然后再声讨老文:“兄弟,你又搞死了老子一个大胡子(注:‘胡’与‘和’同音,此处为民间调侃说法)呢!很少碰到像你老人家这样打麻将的,有吃就吃,有碰就碰,有炮就捡,见和就开,没完没了,节制点行吗?大伙都像你这么玩的话,我们搞大胡子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老文一脸无奈:“麻将不就是这样玩的吗?早和牌便早得利,还可趁早毁了别人的雄心勃勃,一举两得呀。”

五锁推倒自己的牌,前功尽弃般痛心:“看啰,多好的一手牌,听牌了,正常情况下自摸无疑!”三通瞄了一眼并翻开几张牌墙上的牌:“好险啊!”他继而啧啧称赞四丸炮点得妙,老文牌和得好,要是让五锁和了,咱仨就都破产了,“五锁这是相当于在搞诺贝尔奖呢!”

五锁心平气和了很多。他朝向老文:“不要认为不吃不喝,不睡不休,一个劲地往死里搞,就能搞出诺贝尔奖来。诺贝尔奖就是麻将里的大胡子,努力搞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要想搞,而不要一味琢磨如何从小打小闹的小胡子中获益。实践证明,如果大家都想做大胡子,那么做成大胡子的概率就高,相反,如果多数人见牌就和,那么个别想做大胡子的人就很难成功,而且还极有可能输得很惨!”

老文被吊起了胃口,境界也一下子提升了:“为什么不修改规则,限制吃、碰、炮,不让或少让小胡子获益呢?这样不就有利于出大胡子了吗?”四丸告诉老文:“你out了,麻将规则一直在与时俱进,麻友们的品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像老文你这样老做小胡子的麻友如果不是‘三缺一’,估计很难有人跟你玩了。”

还是五锁最有洞察力和眼光,他盖棺论定:“如今,科学精神都转移到了麻将战线,而麻将规则——尽管它很科学——却又被科研战线拒绝或糟蹋,所以,国人得不了诺贝尔科学奖完全在情理之中。最近几年,四川人民发展出了一种麻将新玩法,叫‘血拼到底’,其规则值得搞科研和管科研的同志好好学习和借鉴。单从名称看,做任何事情,敢于血拼到底,还有什么高峰不能征服呢?”

（应邀“写篇反思诺贝尔奖的大作”。写于2014年10月11日，发表于《齐鲁晚报》2014年10月29日第B06版：诺贝尔奖里的“麻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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