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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杂志最近发表一篇评论文章《爱因斯坦之后科学天才灭绝了》(After Einstein: Scientific genius is extinct),文章作者是美国加州大学的一位心理学家基思·西蒙顿,据称他从事科学天才研究已达30余年。文章断言,人类将永远不可能产生像爱因斯坦、牛顿、达尔文等那样的科学天才了,这样的天才就像命运多舛的渡渡鸟一样已经灭绝;我们已经发现所有最基本的自然规律,任何新的工作将只不过是往我们的知识库中增加知识。
西蒙顿的文章引起了科学圈子内外的强烈反响,许多网站和大量网友发表了评论。有评论担心,毕竟,几千年来,一直是我们当中的天才推动了科学发展,如果再无科学天才提供看待事情的全新方式,人类将如何到达新的高度?作者希望他的评估是错误的,尽管他显然不认为他是错的。他说,自爱因斯坦以来,再也无人提出任何使其称得上是某个领域巨人的东西,即那种从现在起如果不被查阅数千年,至少可被查阅数百年的东西。
为什么说科学天才灭绝了?先看如何定义科学天才。衡量科学天才的基本标准有3条,即其思想原创(original)、有用(useful)且令人吃惊(surprising)。现代科学不乏有创造性的科学家(creative scientist),这样的科学家其思想原创且有用,姑且称其为科学人才;然而,自然科学中令人吃惊的原创(surprising originality)则只是过去的事情。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满足这3条标准,他颠覆了牛顿的绝对时空观,揭示了一个突破性的质能关系(E = mc2),且使入门级教材(introductory-level textbooks)必须重写。
与科学人才相比,科学天才不仅拓展特定专业领域,还构想出全新专业领域。他们在科学上的决定性作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创立新学科,例如伽利略创立了望远镜天文学;其二,革命已有学科,例如,达尔文提出了生物进化论学说,从而摧毁了各种唯心的神造论和物种不变论。
根据科学天才的上述标准,显然,当代科学家既没有创造新学科也没有革命旧学科。一个多世纪来,所有的新学科,如天体物理学、生物化学或天体生物学,充其量是天文学、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等传统学科的交叉融合。未来的科学进展只可能是建立在已有知识之上,而不是改变知识的基础。不出天才并不意味着科学不发展,相反,科学将如同奥林匹克运动那样,发展得“更快、更高、更强”(faster, higher, stronger),教科书的章节也将持续更新。正如运动员仅仅通过打破世界纪录零点几秒而可能获得奥运金牌,科学家也可以继续因扩展了理论范围或提高了测量精度而获得诺贝尔奖。这样的获奖者仍然只能算是“奥林匹克式科学家”(Olympian scientists)。
现代科学不可能诞生科学天才,与现代科学的方式有关系。现代科学不是培养各自独立思考的孤独的狼,而是将研究者组成团队,高效运作,向不断增加知识的方向进军。这无疑阻碍了真正的洞察(true insight),而真正的洞察是天才级发现的必要因素。今天,自然科学变得如此之大,知识基础变得如此复杂而专业,以至许多前沿工作都要靠拚团队、拚团队人数和经费。像爱因斯坦那样一个博士生是4篇革命性论文的唯一作者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天才已经灭绝,并不等于现在的科学家不如牛顿、达尔文等聪明,相反,现在的科学家普遍智商很高。但是,今天的科学家要成为一流研究者比在十六或十七世纪科学革命的“英雄时代”成为一位天才也许需要更多的原始知识(raw intelligence)。例如,今天,阅读完某一领域发表的所有文献也许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如,很难知道曾经的拉普拉斯或麦克斯韦是否足够聪明到可掌握现代超弦理论的可怕数学。
更重要的是,现在几乎没有任何一门自然科学呈现出革命时机已经成熟的迹象,而根据库恩关于科学革命的经典分析,自然科学的学科专业只有处于危机状态时才会产生范式转换(paradigm shift)。例如,19世纪末期物理学家汤姆逊在一次国际会议上讲到:“物理学大厦已经建成,以后的工作仅仅是内部的装修和粉刷”。但是,他话锋一转又说:“大厦上空还漂浮着两朵‘乌云’,麦克尔逊-莫雷试验结果和黑体辐射的紫外灾难。”正是为了解决上述两个问题,物理学发生了一场深刻的革命,导致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诞生。目前的核心学科还没有积累足够多的异常,只有理论物理学显现出了“危机”迹象或积累了一些不能解释的发现,它还不能把引力与其它3种自然力统一起来,从而开启了一扇重大范式转换的大门。
科学天才是否灭绝,也许用不着我等凡人杞人忧天。但科学天才的思维方式和成长环境,值得科学家伙学习和借鉴。其一,做什么事情(科研上通常叫选题)注定了有多大成就。一般来说,事情越稳当,成就越渺小。其二,令人吃惊或出人意料的工作只能出自少数几个甚至一个脑袋。仅从保密角度讲,只要是两人合伙的事情,就很难保证做成后令人吃惊或出人意料,特别是在今天这样的信息时代。这样看来,科学家伙有必要向《鲁滨孙漂流记》中的鲁滨孙学习。
PS:农历年的压岁博客,是为最后一博。去年此时,本博主写了《最后一博:牛文不在牛刊》,素材同样来自nature。如仿去年的最后一博,今年的此文本应叫《最后一博:牛人不在人间》,此处牛人自然是指科学天才,而非常规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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