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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村里的一位瞎子给我打电话,用浓浓的乡音直呼我的小名,说要到长沙来看我。我揶揄他:“老兄,你怎么看我呀?眼睛重见天日了?”他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呢!老弟,只是多年不见,特别想念你,咱兄弟俩一起好好聊聊天,叙叙旧,顺便给你也看个八字嘛!”言语中充满坦然和自信。我说:“我也很想念你,听到你爽朗的声音,我感到特别亲切,来长沙了跟我联系吧,我请你吃饭,八字嘛就不要看了,我知道你会说些什么。”瞎子老兄说:“我会跟你联系的,到时还是我请你吃饭吧!兄弟之间嘛谁请谁吃饭都一样。”我第一次听到我那穷村子的人对我说出这么自信和慷慨的言语。
瞎子老兄并不是天生就是瞎子,他比我大好几岁,我从小跟在他后面看他用自制炸药在湘江河里炸过鱼。大概是在三十来年前,他在摆活雷管准备自制炸药时引起了爆炸,双眼都被炸瞎了,幸好身体其他部位都无大碍。老兄后来便开始学算命,源于他极高的悟性,很快就成了方圆几十公里内的“神算”。在让小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初期,瞎子老兄便成了我们村子的那一小部分人之一,很快便又娶了老婆,生了儿子。我们村子与他同龄的人当中,至今还有不少单身汉。
我与瞎子老兄之间深厚的感情是在我读大学期间建立的。他那时刚出道不久,主要工作地点就是我们那镇上,上下班时间完全依镇上赶墟与否和散墟时间而定。我每年暑假在家里呆的时间很多,村里其他人都要忙于农活,而瞎子老兄又耐不住寂寞,便经常找我天南海北,并教我拉拉二胡。我大学毕业后,回去长呆的机会便没有了,而瞎子老兄的业务也有了长足进步,活动范围已不局限于镇子周围。是故,从此我们便再没有见过面。
昨天,瞎子老兄真的来到了长沙,打电话约我晚上在某五星级宾馆聚一聚,从电话声中我感觉到了老兄的真诚和期待,我答应了。老兄怕我老土,找不着宾馆,随后便又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告诉我宾馆的具体地址和他的房间号,并邀请我在宾馆共进晚餐,晚餐已经安排好了。我感觉这做法比我的一些官员和老板同学还要周到和气慨。
我如期赴约,宴席有一整桌,十位余,包括我的瞎子老兄在内有两位盲人“大师”,一位盲人“大师”的随从,其他都是一些陌生的被称作“老板”和“大官”的人。据老兄介绍,几位“老板”的身价都过了亿,几位“大官”都是正处以上,两位“大师”都给“老板”和“大官”做过法事,消过灾,算过财运和官运。从手腕和手指所戴的家伙以及席间的谈吐看,“老板”和“大官”的确气度非凡。我是从“老板”和“大官”对两位盲人的称呼中才知道两位盲人是“大师”的,他们杯杯先敬“大师”酒。
宴毕,瞎子老兄不叫随从引路,非要叫我亲自引他上楼进房间,当着众人的面,亲切地说:“老弟你有好多年没牵过我了,今天非要你好好地牵牵老兄。”那意思真像某高官为抬举其心腹,当着众人的面秀真情一样,其实我以前就从没牵过他。
进得房间,他赶忙吩咐随从沏茶,并关心起我的家庭情况和近况来,我说一切都好。另一“大师”按捺不住,自告奋勇,说要给我好好算一算。我说不用算了,我一切正常,但“大师”非得叫我将左手伸给他,他要好好摸一摸。摸我的“大师”我并不认识,他也的确不了解我,但他边摸边说出了我家里的一些情况,包括我有几位兄弟都说得准确无误。我怀疑两位“大师”之前有过串通,便跟老兄开玩笑,想揭穿他们。老兄说没那回事,我的一切都写在我的手上,一摸便知。
想来瞎子老兄也有多年没见过我了,对我后来的情况并不知情,我便想试着听听“大师”怎么说我后来的命运。“大师”一般最先关心的是官运和财运,他说我官运不通,因为人太耿直,不会溜须拍马;财运不旺,每年只有几百万的财路,但都入不了库。我一乍,真是太绝了!“大师”说的太对了!我都奔五了,还没混到过一官半职,这辈子就这样了,至于财路嘛,“大师”口气真是大,每年几百万都不算旺,于我可是天文数字呀!不过他说每年几百万都入不了库,那可是千真万确的,我每年就是为了能有几百万入不了自己那库的科研经费在瞎折腾穷开心。
瞎子老兄后来又告诉我他的一些近况,包括已经换了个老婆,在我们镇上和一个地级城市都有房产,另一位“大师”甚至在长沙的市中心都买了房子。我一直以为我是我那穷旮旯穷山村的名人和首富,村里修路时我还不顾贱内脸色自告奋勇捐款最多,原来我也算是瞎了眼。
对比大学教授和瞎子老兄的职业,我算是明白了,同样是忽悠人,就挣米米而言,我是搞不过瞎子老兄的。这不,“大师”后来给我免费测算寿命时,我都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钱全掏给他了,因为“大师”说我将是我们村里寿命最长的人,超过目前的纪录九十八岁。我每天忽悠的都是一些可怜巴巴的穷学生,他们时时刻刻把自己的钱袋子捂得紧紧的,而聆听瞎子老兄金口玉言的大多是有权有势的有钱人,这些人听瞎子老兄一席言,撒下银子千万两都是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
不仅如此,听席上一位大“老板”说,过一段时间,将有北京的“高官”和“老板”用专机接两位“大师”上北京。“大师”怕我不明白什么叫专机,特意向我解释,专机就是从长沙直飞北京,中途不停留、不捡客,后来那位大“老板”又纠正了“大师”的说法,说专机就是一架飞机上只坐两位“大师”加随从,不坐其他闲杂人等。我给自己算了个“八字”:我以前没享受过这种专机待遇,今后也不可能有这种好运了。
我当不了官,发不了财,但我能活到九十九,足矣!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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