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上大学的时候，赶上过几次游行。不过今天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场经历纳粹游行，虽然现场很乱，但还算有惊无险。前几天Chemnitz学生学者联谊会就提前通知了纳粹的游行，并让大家尽量不要出门。由于正好是周末，而且天气很不错，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看了德国的新纳粹游行。

      早上九点多，将一大推衣服塞进洗衣机后就背上相机出门了。通知上只是笼统的说游行可能在火车站附近，我就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天上的飞行巡警一直在来回低空盘旋，噪音很大，吵得心里很慌。快到火车站的时候，街上就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了，而且已经把通往火车站的马路用栏杆封了起来，不让出入。我只好顺着可通行的马路往市中心方向走，越往前走，越明显感觉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往之中心方向走。我由于人生地疏，背着大包，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阵发毛，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再过一条街就看到很多人在前面聚集在一起。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有人在用高音音箱对人群说着什么，下面的人群也跟着一阵一阵的呼应着。由于我听不懂德语，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靠近时感觉大家比较友善，就继续往里走了走。走着走着，正巧碰上一个熟人，这下心里也就踏实了不少。他给我介绍说这是政府组织的反对新纳粹游行的活动，正在台上演讲的是Chemnitz的女市长，接着Jena的市长、Chemnitz工会主席、全国总工会代表、经历过二战的老兵以及其他一些代表的演讲。我这位朋友原来是市政府里负责文化和宣传的，现在调到我们DAStietz来做宣传工作。他和几个朋友搞了一个摇滚风格的乐队，每周固定时间排练，已经一直持续几十年了。发新纳粹游行的组织者邀请他来给大家表演的，而且安排的非常靠前。演讲台周围有很多群众自发带来的食品和饮料，大家可以随便品尝。发法西斯游行节目单从早上9点一直排到下午4点半。朋友说下午新纳粹游行的人才会来，我找了家餐馆简单吃了个午饭，又赶紧跑回来等新纳粹的游行。

      由于大部分参加新纳粹游行的人都是外地人（不过大部分是原来东德统治地区的），所以他们先在火车站集合。2点半准备开始游行，绕Chemnitz市中心一圈，再从火车站解散。他们事先和市里已经申请了这次游行，申请通过了法庭和议会的讨论。由于尽管德国宪法严格禁止带有纳粹标志的一切活动，然而在没有公开打出纳粹旗号或者没有使用纳粹标志的情况下的集会则不在宪法限制之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两周前（2月19日）新纳粹份子已经在德累斯顿德搞了一次游行。德累斯顿是萨克森州的首府，Chemnitz法庭当然对这次新纳粹分子的集会也无法拒绝。

      新纳粹的游行选择在3月5日，是由于1945年的今天盟军（特别是美国和英国）的飞机疯狂轰炸了Chemnitz，上午下午各一次。市中心的很多建筑都被彻底摧毁，尽管事先已经做了轰炸通告，但还是有两千多当地老百姓在轰炸中遇难（德累斯顿当时有两万多人在轰炸中遇难）。新纳粹就是为了在这个纪念日举行一场游行来名义上唤起德国人名的团结。不过有太多的老百姓对纳粹深恶痛绝，他们自发的组织起来发对新纳粹，至少从名字上，很多人就根本无法接受，因为战争，给人们留下太多痛苦的回忆。

      客观来讲，新纳粹主义中至少有一点还是能让人接受的，它的主旨是让德国人以德国为荣。我对很多国家的同行都说过，我很自豪是一个中国人，其他国家的人也可以说对自己的祖国很自豪，但德国人不能在正式场合说“作为一个德国人很自豪”，因为这是被宪法明文禁止的。如果一个德国人在正式场合这样讲的话就会被认为是新纳粹份子。这一直规定在德国宪法里，原因很简单，就是因着对祖国和民族自豪感的极度膨胀下，而且这种极度高涨的热情被纳粹毫不留情的加以利用，进而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纳粹在战争中血腥镇压、疯狂侵略、残酷掠夺，惨无人寰，伤害了太多无辜、善良的人们，人们根本无法抹平内心的伤和恨（就像日本鬼子在绝大部分中国人心目中的印象一样）。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纳粹在战争中彻底失败。所以德国人不能有民族自豪感，至少在官方和正式场合是被限制的。

      新纳粹就是想利用了这一点，选择了大家最悲痛、最不理智的日子举行活动。

      但游行还是受到很多老百姓的反对。就像从爱到恨有时简单得不需要任何过渡。那些曾被利用过的人们，才真正知道爱有多么艰难、有多么不易。只有那些经历了战争的人们才知道呼唤和平、呵护和平是何等重要。Chemnitz人民无法忘记那段背井离乡、那段家园不复、那段生离死别的历史。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人死了，钱没花了”，而是有家却不能回、有亲人却生死不明，时刻提心吊胆的活在白色恐怖当中。所以他们对战争份子的厌恶，铸就了永远无法对纳粹的原谅，当然也无法忍受新纳粹的存在。

      据说共有几万名警察（Chemnitz是德国较大城市，有20几万人口）从全德国各地赶来维护秩序。为了保证安全，彻底将游行者与发对者隔开，警察围堵了所有游行通过的道路，并对关键路口做了重点布防。除了直升飞机、警方还出动了无数量救护车、救火车。游行队伍四周一直有大量警察围着。反对者只能远远站在路边隔着警察大声对游行者喊些口号，而游行者只是举着牌子默默的往前走。游行从开始到结束持续了3个多小时，在警察的保护下，没出什么大型械斗事件，只是局部发生了几处流血、受伤、反对者被警察带走等小事儿。

      由于我到的比较早，也可能警察看到我是一个单独的外国人，而其身上也没有什么标语（看起来不像坏人），在清场时没有理会我，他们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些激进者身上了。所以游行队伍来的时候，我却独自站在游行队伍和警察之间了，有幸与新纳粹来了个面对面。

      我不懂德语，但我猜想游行者高举牌子上不会是太好的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