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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比野蛮更长久

已有 3809 次阅读 2012-3-23 08:26 |个人分类:文学:当代文学|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office, style, class

诗比野蛮更长久

 

 

 

前几年我于文二路博库书城为学院资料室买了一套十卷本“潜在写作文丛”,陈思和主编,武汉出版社20061月版。其中《青春的绝响》一种,是这套书中“‘文革’时期的潜在诗选”之“中卷”,李润霞博士在“编者序”中介绍:“辑录了上海诗人在‘文革’时期的潜在诗歌,该卷共收诗人9位诗歌403首。上海诗人大多为老三届,比北京诗人略为年长,他们中的多数人未去‘上山下乡’而因种种原因(如生病、待业、招工等)‘幸运地’留在了城市。他们创作较早,往往在‘文革’初期或更早时期就开始了诗歌创作,作品也较多,作品显示了一种与其他地域所不同的风格,如哀感、颓废、浪漫等。”同时强调:“整个上海诗人在‘文革’时期的潜在诗歌创作至今尚未被研究界所认识,本书收入他们的作品大多为首次发表。”此书连同整套文丛之于当代文学史的再认识,意义重大不待言,需要专人专文给以评定,这里只涉及其中一位作者的诗作。

这部六百多页诗集的作者共有9位,包括蔡华俊、陈建华,丁证霖、郭建勇、钱玉林、王汉梁、许基鹤、张烨、周启贵,当中只有张烨和钱玉林在此书收入他们的作品前独立出版过诗集,张烨的诗集有《诗人之恋》(1986)、《彩色世界》(1989)、《绿色皇冠》(1992)和《生命路上的歌》(1998),钱玉林的诗集只有一本《记忆之树——钱玉林抒情诗选(1966-1977)》,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5月版。《青春的绝响》一书中“钱玉林”条目对这本诗集的介绍有误,书名写成了《记忆之树——一九六六—一九七六抒情诗选》。

说来有缘,我在与上海学者潘颂德先生聊天时谈到自己对“文革”时期诗歌的兴趣,不久就收到他寄来的一本王家平著《文化大革命时期诗歌研究》,接着又收到了上海钱玉林先生寄来的签名本《记忆之树——钱玉林抒情诗选(1966-1977)》及附信,附信里提到潘颂德先生对我的介绍。这让我着实感到潘先生的热心肠。

可惜我在回复玉林先生一个电子邮件后没有深入研究他的诗作,只在相对空闲的时候翻看了几遍,总觉得事情不急,可以慢慢来,结果也就一直这么拖下来了。

《记忆之树——钱玉林抒情诗选(1966-1977)》,除收入七十八题八十一首之外,另有许道明、张荣明序和作者自序共三篇,“坛外谈诗”146则,实际上是作者后来“对诗的思考”。

照作者自己的说法,这些“诗里的一切,以及产生诗的一切”,“它们既是个人的记忆,又不只是个人的记忆,它们是民族的精神创痛的记忆的一部分。”

所谓“个人的记忆”,既有关乎自己的比如长达15年中学时代、因病休而耽读文学书籍这样的特殊经历,也包括诸如恋爱、高中毕业、“待业”(那时还没有这个说法)这些多数“文革”一代青年都会有的共同经验。钱玉林生于1942年,1966年“文革”初起时他24岁,第二年高中毕业后“不能上山下乡,又不能工作”,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1974年。这个时期的诗作的确属于个人经验的记录,说是个人经验,主要的倒不是“事”,而是个人精神、情怀的浪漫抒发。写于1971年的《今天》,只有短短的四节八行,却无妨视为作者的思想解放宣言:“在墓穴的阴影里,我站起来。在噩梦的困扰中,我醒过来。在谎言的风暴中,我走出来。哪怕我明天就死去,也要看一眼未来的世界。”透过并不复杂的诗行,由“墓穴”、“噩梦”、“谎言”与“我”的龃龉、冲突、对峙,可以感知当时29岁的作者试图寻求精神独立的果决姿态。类似这样的态度还可以通过《那时我经常……》(1968)、《我多么羡慕你》(1969)、《读马蒂诗选》(1969)、《树与岩石》(1970)、《诗人与水》(1970)等诗作看到。而在另一些诗章里,譬如《绿衣》(1966)、《莲花》(1966)、《无题》(1967)、《我愿》(1967)、《声音》(1969),以及《四小天鹅》(1967)、《梦中的故乡》(1968)、《安徒生》(1969)、《风车山》(1969)、《两个女孩》(1970)、《独舞》(1972)里,作者浪漫的情怀有着更为广泛的寄托,青春爱和艺术美是最基本的主题。

所谓“它们是民族的精神创痛的记忆的一部分”,却是这些诗作最不同寻常的意义所在。钱玉林和《青春的绝响》其他作者一样,不幸而又幸运地成为反常时代的亲历者、质疑者和记录者。作者自己所看重的《在浮士德博士的故乡》、《悲剧》、《一架坏钢琴》、《在昔日的普希金像前》、《听张权歌剧唱片》、《盛宴》、《我多么羡慕你》、《致古典讽刺作家》、《读马蒂诗选》、《羊群》、《石像》、《独舞》、《灵岩山的遐想》、《长安——洛阳》诸首所写所思,重心正在这里。至于这些诗作记录了、质疑了什么,不是这篇短文所能充分解释的,但我愿意引述作者1968年一首别致的短诗来为以上作品略微作点注解。这首小诗所以别致,是在正题《那时我经常》之外另加了一个副题“二十年后的回忆”,意在通过假设的“过去时”造成一种苍茫的历史感,作者还又在诗前引了陶渊明《述酒》诗句“流泪抱中叹,倾耳听司晨”与诗句相呼应,全诗也还是两行一节、一共八行的短制:“那时我经常失眠在风雨之夜,尽管倦困的心渴求梦里的静谧。//是怀想故乡山头银色的月明?是为了哪个少女迷人的笑靥?//那时我年轻、寂寞、爱幻想,但我烦忧,不是为了这一切。//我在黑暗中倾听着窗外的风和雨,啊,那是比爱情和思乡要更深的忧郁!”

我常常想,类似“文革”这样的灾难或许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应该是在这样的灾难中人性的委顿和退化,即退化为无情、无知、无智、无勇的“羊群”。而且,任何时候人都有丧魂失魄的可能,譬如今天这个貌似繁华的时代,人的智慧和情感不是照样没有发育好吗?看看我们的“文学史”对历史真相有意无意的回避就明白这一点了。

 

                                                  2011-5-22  杭州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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