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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能周末去看老爷子了,平时上班经常开车去,老爷子总是问我喝不喝,虽然很想陪他喝两盅,但酒后驾车后果很严重,只好看着他一人自斟自饮了。
今天决定坐公交车去,同时邀请了两位当兵的一起去陪老爷子小酌,我带了一瓶甘肃产的崆峒酒,本以为这酒比较烈,没想到入口很绵,远不像陕西的西凤那么浓烈。
刚进老爷子宿舍,便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大红本本,我好奇地打开一看,原来是老爷子参加养老院保龄球比赛获得了第二名。我好奇地问:“保龄球那么重,您拿得动嘛。”老爷子笑着回答:“是灌了沙子的那种球,很轻的。”即使这样,对于一个从没见过保龄球长什么样的老人来说,能拿个第二名已是很难得了,值得祝贺。我跟老爷子开玩笑:“今晚给你庆贺。”
酒桌上大家天南海北胡侃了起来,老爷子有个习惯,除非很熟的人,但凡有外人在,他大多保持缄默,最多偶尔插上一两句。我告诉了老爷子最近网络上的事,老爷子听我说完后笑笑:“我本来就是个文盲,你干嘛在网上提我?还吵架,不怕人家把你也当疯子?”我一想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那啥?
饭后送老爷子回宿舍的路上,老爷子与我侃侃而谈起来:“盐城的那个老头子已经住院很长时间了,前几天我去看他,他跟我诉起苦来:‘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广州,可在他生病住院期间,大儿子、闺女一次都没来看过,所有的医疗费、照顾全是小儿子一人承担。’生儿育女有什么用?”我说:“是啊,我导师一双儿女全在国外,老师临终想见儿女一面都不得,站在儿女的角度,远隔千山万水,哪来得及赶回来,可站在父母的角度,含辛茹苦把儿女拉扯大,最终还是远走高飞,生与不生有多大差别?充其量心中有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情感的寄托罢了。”
曾经有人问我:“你最崇拜谁?”我说:“我只崇拜我自己。”其实我心目中最崇拜的是我父母,父亲比母亲大了六岁,父亲属鼠,母亲属马,算命先生在给两位老人算命时感到很惊讶:“鼠和马是最相冲的两个属相,你们居然能白头偕老,简直不可思议。”这不能不归功于父母亲的睿智。父母亲年轻时,父亲因为做供销的缘故,带着母亲走遍了千山万水,正应了那句老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父母亲的见识远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能望其项背的。我算是走过很多地方的人了,但与父母的见识比起来,简直大巫见小巫。母亲是个个性很强的人,历来得理不饶人,但她从来不与人吵架,在与人论辩时总是耐心地听别人先把话说完,然后一针见血抓住要害,别人再也无话可说,所以左邻右舍谁家闹个矛盾总是请母亲去帮着调解,而母亲每次都不负所望。姐姐年轻时不听父母劝告,非得嫁给路上认识的一个帅哥,吃尽了苦头。记得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母亲把姐夫喊过来,心平气和地说:“当初我女儿要嫁给你,我们不同意,但她铁了心非你不嫁,我们就同意了,我知道我女儿身上有很多缺点,我们也经常教育她。但她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我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我批评她。”姐夫说不出什么来,于是母亲话锋一转:“如果她没做错什么事,那你为什么要对不起她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我不为难你。”姐夫做了自我检讨,并保证以后不再犯。母亲乘热打铁:“你能这么看很好,但空口无凭,你能不能写下字据来?”姐夫乖乖地写下了字据。姐夫也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果真从此浪子回头,而且为家里做出了很大贡献,以至于他刚过不惑之年谢世后,我姐姐为她苦苦守了十几年,如果不是某个特殊原因,她根本不想再嫁。
有一次,老家的妇联主任对我说:“你妈妈真是个人才,她要是有点文化,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妇联主任。”有时候我都感到惊奇,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居然出口成章,说出那么多我从未听说过的古训与歇后语来,很多话简直可以当成经典语录,与江泽坚老师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江老师学贯中西,对问题见解之深刻,关注问题之广泛则是我母亲所不如的。
过去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木讷之人,直到我把他接来广州之后才知道我错了,父亲正是那种大智若愚的人,否则以我母亲那种刚烈的性格,不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才怪。他年轻时从事供销工作十几年,是他们厂里唯一一个从事此项工作时间最长的人,其他的供销员最多三两年就由于各种原因换人了。我以为是父亲太老实,所以厂长放心用他,但现在我不这么看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可能朋友遍天下,走到哪里都那么受人欢迎?在我的记忆中,有人议论过我母亲的不是,却从未有人议论过我父亲的不是,而且走到哪里都是很快与大家打成一片。现在只要我走到养老院,必定有人告诉我老爷子在不在房间,去了哪里,那种热情绝不是冲着我来的,我想一个老人能处处受人欢迎,肯定不是“老实”两个字可以解释的。父亲告诉我:“做人要有点肚量,如果事事跟人计较,谁愿意跟你交往?”父亲一辈子受人尊重与欢迎,也许这正是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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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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