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送我一瓶白云山药酒，据说是五粮液浸泡出来的，还是给老爷子喝吧，下班后直奔老爷子而去。

老爷子刚从外面回来，我以为他出去散步去了，原来是帮着寻人。一位老爷爷外出了很长时间还没回来，养老院着急了，四处寻找，最后还是让俺家老爷子找着了。我一边帮老爷子炒菜，一边询问究竟，这时M奶奶走了进来，我忙不迭打招呼，免得老爷子再次批我。老奶奶看我们正准备吃饭，便说：“等你们吃完我再来，”寒暄几句回头就走了。

我给老爷子斟上一杯酒，只见他滋一声抿了一口，神采飞扬地侃了起来。与老爷子一个楼层住着两位苏北老乡，有一个来自同一个县，两个老人都比俺老爷子小五六岁，不过行动都不怎么方便。今天“失踪”的那个老人是盐城人，老人退休前是教师，有一个独生女儿也在广州，如今已经退休。女儿也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女儿的女儿也生了个女儿，女儿日常帮着女儿带女儿的女儿。老爷爷每月六七千的退休金，经济上自然不会拮据。遗憾的是他女儿难得来看他一回，老爷爷又不善厨艺，只能吃食堂。有时我家老爷子做点东西送他一点，他吃得很开心，可俺家老爷子也是九旬老人了，哪能顿顿给他做饭吃呢。老爷爷不知患有什么毛病，腿脚浮肿，走路艰难，去过多家医院检查，愣是查不出原因，无奈之下也只有三天两头跑去医院打点针、开点药勉强维持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俺老爷子基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边吃饭边给我分析：“我猜他女儿总不来看他不是因为没时间，而是关系不那么好，你想想，这老头平时把退休金看得那么重，连每月的养老费都不放心让班长去帮他交，非得自己亲自去。他就一个女儿，不把退休金交给他女儿，自己留着准备带进棺材啊？我估计就是因为退休金问题弄得父女之间不和。也不想想，自己在养老院除了每月的养老费、医药费，基本上没其它开销，留到最后还不是女儿的？不如现在痛快点把那点积蓄与工资都交给女儿，说不定日子会过得开心点。”我问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老爷子娓娓道来：“老头子今天跟班长说到财务室交养老费，班长看他走路颤巍巍的只能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移动，就说要帮他去交，他不干，非要自己去，可一去几个小时不见人影。班长她们着急了，四处找也没找到，我一想，他那病怏怏的人估计不可能去别处，很可能去了医院，我便到医院去找，一下就找到了。我一通说他：‘你要去哪里倒是跟班长她们说一声啊，你看把她们急的，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好？’回来的路上我也婉转地劝他：‘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儿女们经常来看看对自己也是个安慰，我工资没你高，一个月也就两千来块，但我把工资卡全放我女儿那里了，儿女们咋用都没关系。’”我又问道：“老头子咋回答？”老爷子道：“他一声不吭，这种事外人也不好说得太多，谁知道他家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看老爷子说得头头是道，内心十分感叹，几十年了，我听到的老爷子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最近一两年多，而且字字句句充满智慧，与我过去心目中那个老实木讷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在我们老家方圆几十里，但凡认识他老人家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不对他有着与我同样的认识。可我们全错了，如果说我母亲的聪明写在脸上，父亲则是名副其实的大智若愚。

我又问起那个军官老爷爷近况，父亲说：“他也回老家呆了一段时间，老家有好几套房子，要回去看看，几个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只有小女儿在广州，隔三差五来看看。这老头子太懒，自己腿有点问题就该多锻炼啊，可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前几天被我教育一顿，我对他说：‘你腿本来就不好，就该弄个轮椅扶着四处走走，下不了楼就在过道上每天走几个来回也行啊，你这样躲在房间里只有死得更快。”我说你这样说人家，人家不生气啊？父亲道：“要不是老乡，大家挺谈得来，我才不说他呢。”

养老院里论年龄，俺家老爷子是数一数二的，至少我所见过的那些爷爷奶奶里，俺家老爷子年龄排第二，可如果站在一起排队，大概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我家老爷子比那些人大。论身体，我知道的老人中，比他大的都坐进轮椅了，比他小的很多也坐下了，老爷子虽不能健步如飞，但估计几年内用不着拐杖。而在我们老家，如我老爷子这般年纪还能下地干活者比比皆是。生命在于运动，这话果然不虚。

养老院里的木芙蓉开了，开得那么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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